他们用味觉做引,她就用味觉设局。
她转身提笔,在新笺上写下一道汤方:
主料:甘草节、茯神粉、玉竹露——安神定魄;
辅引:冰莲汁、苦茶膏——中和迷香;
隐味:痛心藤微量——唯味觉奇敏者可察,入口如针刺心,不可伪造。
写罢,她吹干墨迹,轻轻搁笔。
“来人。”
“在。”
“备宴。邀六部膳官,明夜共品新调‘安神汤’。”
她眸光微闪,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像刀锋出鞘前,那一缕寒光。第106章 味印封心
夜宴设于膳政司偏殿,十盏琉璃灯垂落柔光,映在青瓷汤碗上,泛出温润如玉的光泽。
六部膳官分坐两侧,皆是久居宫中、掌管饮食药膳的老手,个个面带疑色——苏晏清素来低调,何以突然设宴,还点名要众人共饮一汤?
“此乃新调‘安神汤’。”苏晏清立于主位,一袭素色官袍未缀纹绣,却自有一股沉静威仪,“近日宫中熏香频繁,恐有浊气扰神。此汤可清心宁志,亦为试膳之举,烦请诸位品评。”
她语气温和,礼数周全,却在抬眸时扫过众人唇齿呼吸之间——有人鼻翼微张,似在暗嗅;有人喉结轻动,似压抑反胃;更有一名随行童子,始终蜷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嘴角,仿佛体内有东西在爬。
苏晏清不动声色,亲自执勺,为每人盛上一碗。
汤色清亮,初闻是玉竹与茯神交织的淡香,继而隐透一丝冰莲冷气,入口微甘,回韵绵长。
众膳官饮罢,纷纷颔首:“清而不薄,润而不腻,确有安神之效。”
唯有那童子,在汤入喉刹那猛地一颤,眼珠翻白,喉间发出咯咯声响,下一瞬,竟俯身剧烈呕吐。
“呕——”
一团黏腻黑物从他口中滚落,落在地上竟微微蠕动——是一颗裹着蜡衣的香丸,裂开后渗出暗红粉末,散发出极淡、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甜腥味。
殿内骤然死寂。
苏晏清眼神一凛,袖中指尖已掐入掌心。
她早知会有变故,却未料来得如此之快。
“拿下!”一声冷喝自殿外传来。
萧决大步而入,玄衣如夜,目光如刀。
他俯身拾起香丸,只一嗅,眉峰骤锁:“梦引粉?还混了迷心蕊灰烬——这是‘共感溯味’的活引子!”
他抬手掀开童子衣领,颈侧赫然烙着一朵半开的蕊形印记,皮肉溃烂,尚未结痂。
“南疆九味盟的‘活香炉’。”他声音冷得像铁,“这孩子不是随从,是试毒人。”
童子伏在地上,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舌面布满密密麻麻的针孔,像是被千百根香针反复穿刺过。
他眼神涣散,却仍喃喃低语:“我要闻香……香主说……闻够一百种死香,就能看见爹娘……就能……回家……”
苏晏清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他冰冷的脸颊。
那一瞬,她仿佛看见幼年自己,在祖父被押走那夜,跪在雪地里喊“爹爹”的模样。
心口如被重锤击中。
她抱起孩子,转身便走。
“苏晏清!”萧决沉声喝止,“此人身上有毒,你不能——”
“我能。”她头也不回,声音轻却如钉入地,“他是‘炉’,我便做他的灶。他找不到家,我就烧一炉火,把他魂唤回来。”
三日闭门,膳政司暗室焚香不断。
苏晏清依祖父残卷《灶心录》中“血祭通感”之法,以自身为引,逆炼“共感溯味”。
她将“归宗料”熬成浓汤,割破舌尖,滴血入汤,反复吞咽。
每一次,那痛心藤的刺痛便随血液冲上脑海,如千万根针扎进神识深处。
她强忍剧痛,默念童子呼吸节奏、脉象波动、味觉残留,试图以血为桥,逆溯那被香毒封锁的记忆。
一次昏厥,再起;二次吐血,再饮;第七次,她眼前尽是血雾,耳边回荡着无数香奴的哭声,终于,在意识将溃之际,捕捉到一丝清晰的味路——那是迷心蕊开花时,混着童泪与人油的诡异香气。
她睁开眼,双目赤红如燃,手中紧握一纸方笺,墨迹未干:
“味印封心方:凡食我所烹之物者,若体内含迷心蕊、梦引粉等九味盟香毒组合,其记忆将被永久锁死,无法被‘共感溯味’窥探——此非解药,是反制之印。”
门被猛然推开。
萧决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指间未止的血痕,声音低沉如雷:“你竟拿自己当祭灶!血祭通感伤及本源,轻则折寿,重则成痴——你可想过后果?”
苏晏清抬眼看他,唇角竟浮起一丝冷笑,虚弱却锋利:
“灶火不祭天,只祭民。
这回,我祭的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