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色变,翻墙欲逃,却被早已埋伏的巡灶队一网成擒。
翌日清晨,万灶堂前,苏晏清仍立于阶上,昨夜风雨未染她衣角分毫。
她望着南方那片重燃炊烟的土地,轻轻抚过腰间铜勺。
“这才刚开始。”她低语。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她已布下火种万千。
只待一声令下,便可燎原。
苏晏清踏入南乡村口时,天光尚薄,晨雾如纱,裹着柴草与湿土的气息。
村道两旁已站满了人,老弱妇孺皆披衣而出,目光灼灼地望向她。
她步履沉稳,素裙拂地,腰间那柄铜勺随步伐轻晃,发出细微清响,像是某种无声的节拍。
阿满早已带人清理祠堂,伪令文书摊在青石阶上,墨迹未干,盖着伪造的巡道大印。
苏晏清俯身拾起,指尖缓缓划过那枚假印——笔画粗拙,边角虚浮,连最末一道勾都歪了半分。
她轻笑一声:“连仿印都懒得用心,是真当我江南无人?”
她不再多言,从袖中取出火折,轻轻一晃,幽蓝火苗跃出,点燃了纸角。
火舌蜿蜒而上,吞噬墨字,那“上命封灶”四字在烈焰中蜷曲、焦黑,最终化作一片飞灰,随风散去。
“此令非法,自今日起,作废。”她声音不高,却穿透晨风,落入每一双竖耳之中。
随后,阿满一声令下,工匠抬来青石碑,立于村口要道。
碑面已刻好字,墨迹新润——“此地灶火,为民所燃,非天子不得熄”。
石质粗粝,字体方正,无雕饰,却重若千钧。
苏晏清转向村正。
那老者跪伏于地,浑身颤抖,额上冷汗涔涔。
她没有扶他,也没有斥责,只是蹲下身,与他平视。
“你怕官。”她语气温淡,却字字如钉,“可你更该怕百姓饿死。”
村正猛地一震,抬头撞上她清冷眸光,仿佛被烫到一般。
“你是一村之首,不是走狗之喉。”她缓缓站起,“从今往后,若再有邪令到此,你若不辨真假,不问民心,只知跪迎听命——不用我来罚你,这十里八乡的锅铲,就能拍死你。”
话音落,四野寂然。
片刻后,人群中传来低低的应和声,像春雷滚过田埂。
回万灶堂前夜,苏晏清独自登上高台。
那是江南百灶的至高点,用千块灶砖垒成,每一块都来自不同村落,象征千灶同心。
她取出最后一包特制香料,撒入中央火炉。
火星噼啪炸响,一缕幽香袅袅升腾,带着八角、桂皮、陈皮与山姜的暖意,随风传遍十乡。
消息如野火蔓延。
戌时刚过,远处便有第一缕炊烟升起;子时,村落次第亮灯,灶火连成星河;至丑时,十万户人家几乎同时点燃灶膛,火光映红天际,宛如白昼。
她立于高台之上,望着这人间烟火织就的海,眼底微澜。
阿满悄然走近,接过她递来的黄铜令牌。
“我不留兵,不留令,”苏晏清低声说,“只留这一块牌、一首歌、一缕灰。”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阿满脸上,郑重如托山河。
“若有人想灭这火——你就让他们看看,万家灯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风从南方吹来,带着余温与焦香。
她转身,望向北方。
紫宸殿的轮廓隐在夜色深处,金瓦重檐,藏尽机锋。
“萧决,”她唇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呢喃,似语似誓,“你让我回京,我就带着江南的灶火,去照一照,那紫宸殿的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