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的雨丝渐收,檐角铜铃仍在叮咚。
苏晏清跪在青石板上,膝盖浸着雨水的凉意,却比不过心口翻涌的热度——诏书里二字还在眼前晃,像祖父当年在灶前教她看火候时,那盏总悬在梁上的琉璃灯,暖得人眼眶发酸。
可她没动,指尖轻轻抠进石阶缝隙,那里嵌着半粒碎瓷,是方才叩首时崩落的。
苏卿?皇帝的声音从丹凤门内传来,带着雨过的清润,既已昭雪,便起来吧。
她忽然抬头,发间珠钗在湿空气里泛着冷光:陛下可知,您自十二岁起,每月初七所服安神膏,实为赤心散稀释之剂?
满殿哗然。
礼部尚书的朝笏掉在地上,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
皇帝扶着御案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抵得泛白,连那方朱红密诏都被扯裂半角,碎纸片扑簌簌落在他玄色龙袍上,像沾了血。
放肆!大司寇拍案而起,可话音刚出口便被截断——萧决的玄铁剑穗子扫过他靴面,剑鞘不轻不重磕在他膝弯。
大司寇踉跄着栽进旁边的香案,供果滚了满地。
此问,陛下该答。萧决立在阶下,玄色官服还带着雨气,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时,连最善言辞的翰林学士都闭了嘴。
苏晏清从袖中取出半页残纸,边角还沾着焦黑的灰烬:这是小药童在御药房灰堆里扒了三夜的焚档。
丙寅年三月七日,东宫受药,可彼时太子已薨三月。她指尖点在林世荣献药几个字上,受药者,唯当时尚为皇子的陛下。
皇帝的喉结动了动,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绣着金龙的袖口遮住半张脸。
苏晏清看见他指缝间渗出的血丝,想起昨日在太医院查的脉案——心悸、易怒、虚火上炎,这些症状她再熟悉不过,是赤心散长期侵蚀的征兆。
有人从您未及弱冠时,便以药控您心神。她放软了声音,像当年母亲哄她喝苦药时那样,而您以为那是护佑。
殿外传来玄镜司暗卫的马蹄声。
萧决转头对随侍宦官道:传旨,调御药房丙寅至戊辰年药录。
宦官领命而去,不多时却捧着半摞霉斑遍布的册子回来:回都督,那三年的药录......都霉变了。
萧决的眉峰一挑,目光扫过被押解着经过丹凤门的高德全。
那老太监缩在囚车里,白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听见二字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
暗卫,突袭高公公私宅。萧决解下腰间玄镜司令牌抛给亲卫,翻地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