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皇帝的声音像碎冰磕在玉盘上，“你祖父当年，为何不肯交出‘冰露凝香法’？”
丹墀下的呼吸声陡然一滞。
苏晏清跪伏的膝盖压着青砖，喉间泛起祖父教她颠勺时的温度——他总说“火候乱，则心乱”，此刻她才懂，这“火候”从来不止是鼎炉里的柴薪。
她起身时广袖扫过阶前积雪，声音清越如击玉：“因他知此法可救人，亦可杀人。冰露凝香需以血引火，极寒炼心，能解百毒，亦能藏百毒。他宁死，也不愿见一道菜，成为操控天下的刀。”
龙案后传来极轻的抽气声。
皇帝闭目良久，指节抵着眉心，再睁眼时竟有泪光：“若他活着……该是朕的宰相。”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林世荣被押上殿，囚衣沾着草屑，发须蓬乱如秋草。
他跪在玉阶下，突然抬头大笑，笑声撞在汉白玉柱上，惊得檐下雀儿扑棱棱乱飞：“老臣一生清廉，填国库百万两，救荒民数十万……到头来，却因一碗汤成了乱臣贼子？”
苏晏清摸向袖中，铜边账册的棱角硌着掌心——这是她在户部熬了七夜，从三千本旧账里筛出的“安神专项”。
她将账册呈给传旨太监，目光扫过林世荣颤抖的后颈：“户部十年来暗设‘安神专项’，年耗白银八万两，皆由南疆贡道走私入库。您说为君分忧，可这忧，是您造的。您给陛下的‘补心汤’里掺了曼陀罗籽，每日一钱，三年成瘾。您不是救国——您在养病，养一个您亲手制造的病人！”
林世荣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盯着那本账册，喉结动了三动，突然伏地痛哭，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我……我只是不想再乱一次啊！当年先皇暴毙，皇子争位，血溅丹墀……我怕陛下清醒了，又要重演！”
“所以你用慢性毒，让他永远活在躁怒幻觉里，由着你把持户部，操控朝局？”
萧决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
他不知何时已站到丹墀左侧，玄色官服无风自动，腰间玄镜司令牌撞出清响。
他手捧两卷密档，边缘焦黑，像是从火场里抢出来的：“这是凤栖阁地库里的残档，这是内务府总管陈福的供词。三十年前，太后以‘双生秘术’筛选皇子，只留亲子。臣之母，因不肯交出幼子，被毒杀于冷宫。臣非叛逆，乃归来者。”
满殿哗然。
右丞相手里的朝笏“当啷”坠地，御史大夫的茶盏泼湿了绯色官服。
皇帝猛地站起，龙案上的茶盏“当啷”坠地，碎成八瓣：“你……你是慎儿？朕记得，你母妃腕间总戴着串檀木佛珠……”
萧决单膝跪地，玄色大氅在地上铺成一片深潭：“儿臣归来，非为争位，只为还天下一个清醒的君主。”
皇帝踉跄着走下龙阶，扶住萧决的肩。
苏晏清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正在消退，像蒙了灰的镜子被擦净一角。
老人突然抹了把脸，转身对殿外喊：“取朕的玄铁剑来！”
待宦官捧着剑匣上来，皇帝亲手解下剑穗，将剑郑重递到萧决手中：“此剑名‘明鉴’，代朕监察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