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清翻开药材出库单,最后一页的朱印刺得她眯起眼——“尚膳监代印”,这是裴元衡倒台前私授林崇的权限。
林婉柔是林崇的嫡女,难怪能轻易调药。
她抓起狼毫修书,墨汁在信笺上洇开个深痕:“沈砚,查三皇子府近三月安神药材用量。”
三日后,沈砚的回报落在案头:“三皇子府登记的‘侍妾惊悸’用了十二斤夜交藤,‘夜梦不安’领了八斤远志。”苏晏清将账册拍在桌上,指节叩得檀木作响:“侍妾能有几个?这分明是给赴宴的人备的!”她突然想起前日赵珩递来的干枯燕窝——那是天启七年三月十五的旧物,正是祖父最后一次主持御膳的日子。
翻出尘封的《御膳旧档》,“九转玉露羹”五个字赫然在目。
这道菜要以燕窝为引,佐以十二味药材调和,与今日的“安神鸡汤”如出一辙!
赵珩是要她在同样的时节、同样的地点,重演祖父“以食谋逆”的旧局——若她今日没发现汤里的药,明日便会有人参她“暗下迷药,扰乱朝宴”。
而林婉柔推波助澜,怕是想坐实“以食乱政”的罪名,彻底废除膳政院。
“一守灶台,二控药源,三引龙目。”她在案上写下三策,笔锋遒劲如刀。
皇帝召见那日,乾清宫的龙涎香里混着莲子的清甜。
苏晏清捧着《三月宴饮药材稽查录》跪呈,案头还摆着盏“明心见性盏”——冰白的莲子羹上浮着金箔,“慎入口”三字在光下流转;用银勺搅开,一层薄如蝉翼的药膜遇热显形,“毒自亲尝”四个墨字缓缓晕开。
“臣不敢断言人人有心,”她抬头直视龙椅上的帝王,“但可保每一口食,皆可追、可验、可证。”
殿中寂静如渊。
皇帝的手指在御案上轻叩,目光扫过稽查录里密密麻麻的数字,又落在那盏羹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准膳政院设‘宗室宴监司’,由你提调。”
殿外的穿堂风掀起朱漆门帘。
赵珩倚着廊柱把玩羊脂玉佩,看苏晏清捧着圣旨走出,唇角勾起一抹笑:“苏博士,你救了二哥一次,可救得了天下人吗?”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婉柔在三皇子府的暖阁里焚起沉水香。
她望着镜中自己泛青的眼尾,将掐破的帕子扔进炭盆,火势腾起时,她突然笑了:“既然硬的不行……”她命丫鬟取来《女诫》抄本,又让人备了十车米粮:“明日去普济寺施粥,要让全京城都知道,三皇子妃最是贤德。”
炭盆里的帕子烧成灰烬,飘起几缕细烟,像极了未及说出口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