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章的白眉倏地展开,捋着胡须直笑:妙啊!
你这是把天子的赏,变成了制度的根。他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出清响,我这就去通政司,赶在申时前把折子递进去。
三日后的午后,崔嬷嬷端着新腌的糖蒜进来时,正见苏晏清对着窗纸描摹鼎纹。姑娘,老仆的声音发颤,通政司传来消息,陛下批了!
如何批的?苏晏清的笔停在二字中间。
官学和议,还另赐银五百两,设和议膳坊崔嬷嬷的手直抖,糖蒜罐子差点摔了,李公公说,陛下看折子的时候笑了,说这女博士,倒会变着法儿要东西
消息像长了翅膀,次日便传遍朝野。
早朝时,翰林院学士在奏对里特意提了句以膳化争,古之未有;午门外,几个年轻武将拍着腰刀大笑:一碗汤胜十万兵,这话我爱听!更有北境云州守将的八百里加急文书,说军中副将与参将不和,求和气羹配方调和。
暮色漫进膳房时,萧决的玄铁令牌先撞响了门框。
他裹着玄色暗纹大氅,眉峰还凝着秋寒,却将一份密报推到苏晏清面前:北境急报,突厥犯边,粮道被劫。
兵部在议速食军粮,可那些个炊饼配酱的馊主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灶上的太极鼎,你祖父的活人粥能救灾民,这军粮......能救将士吗?
苏晏清望着鼎身上跃动的灶火,忽然伸手抚过鼎沿的云雷纹。她轻声说,但得换锅。
深夜,膳房的火盆烧得噼啪响。
苏晏清将一叠写满红枣七枚姜三片的笺纸投进火里,橘色的火光映得她眼尾发红。
待最后一片纸化为灰烬,她从妆匣最底层取出个锦盒,里面躺着半枚金匙——那是祖父当年御膳总管的信物,断口处还留着刀劈的痕迹。
她将金匙按在太极鼎心的烙印上,正好严丝合缝。祖父,她对着跳动的火苗低语,您熬的不是粥,是路。
从前我想走通洗冤的路,如今......她望着窗外渐起的秋风,眼底的光烧得更亮,如今要走通万民的路。
千里之外的雪原上,北风卷着雪粒打在牛皮帐篷上。
一个裹着破皮袄的小兵缩在篝火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旁边的伍长攥着空粮袋,望着远处被雪覆盖的粮道,哑着嗓子说:要是能喝口热汤......
而在大靖的都城,和议膳坊的匾额正被漆工刷上最后一道金漆。
漆刷起落间,字的最后一捺拖得老长,像支蓄势待发的箭。
秋阳透过廊下葡萄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光影。
和议膳坊的朱漆大门前,八抬大轿的铜铃刚歇,又有快马踏碎满地银杏——自皇帝准了官学和议的旨意,这方小小院落便成了都城最热闹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