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的被她拨得噼啪响,三年器械损耗折银一千六百两,外购溢价年吞三百两,人工搬运费又占两成......张主事的茶盏越放越低,直到苏晏清捧出张粗麻纸,上面用红枣摆成曲线:新工坊十年预计节省银一万二千两,这曲线,是边军能多打十场仗的粮,是冻坏的手能多握十次刀的暖。
十年回本图门帘突然被掀开,陈莽裹着寒气冲进来,怀里抱着个铁箱,锁扣生了锈。
他把箱子往案上一墩,铁盖磕出个坑:苏博士,我这儿有旧账。
箱中单据落了满地,陈莽蹲下去捡,指节蹭过泛黄的纸页:这些是近五年的采购单。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每回匠商送刀枪,都要扣三成银做辛苦费。
我不敢报,怕报了就没钱给弟子修兵器......他抓起一张单据,上面回扣银五十两的字迹被茶渍晕开,您看,这是礼部周郎中的私印。
苏晏清蹲下身,指尖抚过那些斑驳的墨迹。
她能想象陈莽每夜躲在演武场烛火下藏账的模样,能听见少年们挥刀时兵器崩裂的脆响——原来那些他总说是弟子力道太猛的断枪,都是被贪墨腐蚀的。
沈助教。她抬头,把这些账本抄三份。又转向张主事,劳烦您帮个忙,让其中一份不小心落在玄镜司萧都督的巡案路上。
张主事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满地单据,忽然想起赵元朗断气前那句真正下令的。
他摸了摸袖中玄镜司刚发的密报,又看了看苏晏清案上的十年回本图,终于放下茶盏:苏博士,若此策推广全国......
省下的不是钱,是命。苏晏清截断他的话,边军灶房多一口骨汤,就能少十个生冻疮的手;演武场多一柄好刀,就能多十个能上战场的人。
这,就是。
张主事离席时,悄悄往袖中塞了块银锭糕。
陈莽站在灶前,望着那口太极鼎,忽然地单膝跪地,膝盖压得青砖发出轻响:苏博士,我陈莽没读过多少书,可我知道谁真心对孩子们好。
从今往后,武学上下,听您调遣!
苏晏清伸手去扶,掌心触到他铠甲上未褪的寒气:不必听我,只听道理。
夜至三更,膳房灶火将熄。
苏晏清执起狼毫,在宣纸上誊抄和气生财羹的配方。
墨香混着灶灰味飘起,她写得极慢,仿佛要把每一味药材、每道火候都刻进骨血里。
第一份抄好,她用黄绫裹了,交给崔嬷嬷:藏到祖箱最底层。第二份放进典籍库的《食经》里,夹在篇下。
第三份她没封口,就摆在案头最显眼处,月光透过窗纸照上去,能看见红枣七枚,取其圆融;姜三片,去其阴寒的字迹。
祖父。她对着灶火轻声说,火光照得眼尾微红,食安人心,今日我才懂,安了人心,才能动天下。
此时的御书房里,烛火正舔着一卷密报。
小太监捧着铜盆进来添炭,见皇帝正对着国子监双釜宴十年回本图几个字出神,烛芯地爆了个花,映得御案上二字的朱批,红得像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