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稚的头颅被小心地安置在正中桌案上,覆盖着一块崭新的、刺目的白布,唯显轮廓。
鹤元劫稳坐大将军之位,背脊挺得笔直,脸色是一种骇人的青白,泪痕已干,凝固在脸上,唯有一双眼睛,赤红如血,里面翻滚着刻骨的悲恸和即将焚毁一切的杀意……
御国千雪静立其侧,冰蓝的眸子寒霜笼罩,周身气息比往日更冷上三分。
烈火云依环抱双臂,指节捏得发白,火红的发丝无风自动,仿佛有实质的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
南荣宗象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痛而锐利,薄唇紧抿。
皇甫逸尘护着依旧低声啜泣的鹤雨纯,面色铁青。
吴怀志、麻东岳搀扶着面色惨白、虚弱不堪的明哲,何正桃在一旁默默垂泪。
一正圆大师闭目捻着佛珠,嘴唇微动。
燕佐靠在阴影里,面无表情,只是指间那根未点燃的烟卷已被碾得稀烂。
金枭抱臂而立,眼神阴鸷。
王二狗瘫坐在众人中间的地上,像被抽走了脊梁骨,脸上涕泪纵横,混合着泥污,狼狈不堪。
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说几个字就要喘上一大口粗气。
“我……我知道的也不多……上个月二十三日,齐少中午在家吃的饭,下午就去了营地。宇文家来了个人在那儿等他,然后齐稚就走了……那人说是大将军找他又好事……”
“齐少走了当天下午,嫂子莺莲就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齐叔齐婶还以为……还以为她跟着齐稚去皇城了……”
“第……第二天,齐少就被押回来了!穿着囚服,戴着镣铐!直接打入了死牢!又一天,二十五日,齐家……齐家就被抄了!我去看……家里被砸得稀烂……”
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眼泪流得更凶,“我……我拼了所有积蓄,买通狱卒……才见了齐稚最后一面……这才两三天,他……齐少他就没人样儿了,神智不清,已然半死不活了……”
“二十六日……问斩……就在中城十字道口……”王二狗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三声炮响……人头落地,齐少死了……齐叔齐婶……当天……也跟着去了……齐婶暴病去世,齐叔上吊去了……”他讲到这痛哭流涕用头砰砰地撞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每说一句,营房内的寒意便骤降一分,杀意便凝聚一重。
御国千雪眼底的冰霜之下,是翻涌的怒潮。
烈火云依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南荣宗象的指尖微微颤抖……
燕佐夹着烟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鹤雨纯的哭声再次压抑不住……
南区三杰目眦欲裂……
明哲闭上眼,身体微微摇晃。
一正圆大师二目微睁……
金枭咬着牙,他早就恨宇文之入骨。
鹤元劫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轮磨过铁器:“宇文庭信……给他安的什么罪名?”
王二狗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迸射出蚀骨的仇恨,几乎要将牙咬碎,一字一顿地嘶吼:“我一个字都没敢忘!‘擅闯公爵府邸,意欲行刺国家重臣,贪赃枉法,数额巨大’!斩立决!
斩立决啊!鹤大哥!街坊们都传遍了!就是得罪了宇文家!还有人说……说是宇文庭信……看上了莺莲妹子的颜色……定计陷害齐稚,强掳莺莲啊!”
“轰!”这话如同惊雷,炸得每个人头皮发麻,气血翻涌!
一直沉默的御国千雪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如冰刃,切入这沸腾的悲愤中:“人已死了十几日。这头颅,如何能如此完好……”她目光扫过那白布下的轮廓,“还有,这头颅……你从何处得来?”
大家伙一想,对……
这事也得问清楚。
所有目光瞬间钉死在王二狗身上。
王二狗停止了磕头,瘫坐在那里,脸上闪过极度的痛苦、挣扎,最终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麻木与悲凉。
他哑着嗓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我把房子……卖了。”
营房内,落针可闻。
唯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压抑不住的哽咽声,在冰冷的空气中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