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元劫一行人的马蹄声早碾过中城的青石板路,远去了,只留下些微尘土,在午后的光柱里懒洋洋地打着旋儿,终又落下。
中城的日子,便也像那尘埃落定,复归了它固有的、不紧不慢的步调。
齐稚成了家,新媳妇莺莲是外城南区逃难来的姑娘,眉眼温顺,手脚勤快,把个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小两口的日子,蜜里调油,甜得齁人。
结婚当日晚间,一家四口凑在堂屋那盏昏黄的烛灯下,将白日收的礼金和礼单,一笔一笔,仔细誊写到红纸账簿计算。
看到“鹤氏兄妹”名下那赫然写着的“纹银一百两”时,齐母“嘶”地倒吸了口凉气,手指头在那数字上摩挲了好几下,仿佛要确认真假。
更”。
不用想肯定是御国千雪,她也是大名人,写本名肯定是不行。又是“纹银一百两”。
再往后,明哲的二两、皇甫逸尘的二十两、南区麻东岳、吴怀志、何正桃并一正圆大师各一两……都是看自己的经济情况来的,厚薄不一,却都是沉甸甸的心意。
齐父齐旭光戴着那副老花镜,就着灯光,慢吞吞地拨着算盘珠子,噼啪作响。
他抬起眼皮,从镜框上方瞅了儿子一眼,叹道:“齐稚,这都是人情债,比山重。要记清,一分一厘都不能错,将来……要还的。”语气里是过来人的审慎。
齐稚应了声,心里却暖。
他知道,元劫他们送的不是钱,是情分。
日子便这般流水样淌过去。
齐稚每日去巡界使营地点卯,差事清闲得很,无非是带着三两个弟兄,沿着划定的街面走几趟,处理些东家丢鸡、西家拌嘴的琐碎。
偶有中午公务缠身,回不了家,莺莲便会早早起来,细心备好饭菜,装在双层食盒里,提着一路送到营地口。
每每那时,同僚们投来的羡慕眼光,总让齐稚心里那点小小的虚荣得到极大满足,胸膛挺得更高,步子迈得都轻快几分。
转眼到了六月二十一日。
齐稚心里一直惦记着件事。
六月初《天岚日报》便放出风声,说守望者军团要搞个“环天岚大清理战争”,分三阶段,每阶段十五天。意在清理天岚之外中远距离的铁甲军团。
话说这阵子确实安生多了……
他掐着指头算,元劫他们,昨日就该回来了。
不知……战果如何?
心头不免有些七上八下。
这日上午,处理完几桩偷鸡摸狗、邻里争吵的琐碎公务,已是口干舌燥。
临近午时,日头暖烘烘地晒着,营地口那棵老槐树的影子缩成了一团。树下有几个平整的石凳和一张石桌。
齐稚坐在树下石凳上,他中午若不回家就会在此等媳妇莺莲来送饭。
此时此刻,齐稚正捧着大茶缸子灌水……
听闻街上一阵非同寻常的喧腾,脚步声、叫嚷声混成一片……
只见王二狗举着一张刚出的、还散发着浓烈油墨味的《天岚日报》,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
他脸膛激动得涨红,额上青筋都蹦了起来,嗓门扯得老高,几乎变了调:“齐少!齐少!快看!鹤大哥!鹤大哥他们!立了大功了!凯旋了!我的天爷!”
营地门房几个正打瞌睡的老吏都被惊醒了,纷纷探头。
齐稚心猛地一跳,撂下茶缸,几步抢过去,一把抓过报纸。
头版一整幅巨大的彩色画,要知道天岚日报极少用彩色画图,更何况还是整整一大版!
这幅画瞬间撞入眼帘!画工虽略显粗犷,但那冲天的气势却几乎要破纸而出!
当先一人,黑风衣覆身,肩扛一柄门板似的狰狞巨剑,眉宇坚毅,目光如电,正是鹤元劫!
是谁他身侧,御国千雪银发如瀑,冰蓝眸子冷冽逼人!
烈火云依双目闪烁,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南荣宗象扶着眼镜,镜片后目光锐利……
鹤雨纯与皇甫逸尘背靠背而立,一个金发碧眼,一个俊朗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