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福州。
闽浙总督王懿德在最初的惊慌失措后,终于展现出了封疆大吏的狠辣与决断。
他不再指望虚无缥缈的援军,而是动用了手中最核心,也是最后的一张王牌——由他亲自督导、装备了数百支最新式恩菲尔德1853型线膛步枪的“福建新军洋枪队”,以及数营久经战阵、战斗力较强的八旗驻防兵和绿营精锐。
“杀!给本督杀光这些乱臣贼子!一个不留!”
王懿德面目狰狞,对着麾下将领咆哮。他知道,若不能迅速扑灭这场大火,待到北面太平军彻底腾出手来,或是各地义军连成一片,整个福建乃至东南半壁都将易主,他王懿德的下场唯有抄家灭族!
装备和训练都占据绝对优势的清军洋枪队,在熟悉地形的绿营向导带领下,开始对各地起义军进行残酷的镇压和分割围剿。
南安县城。
“砰!砰!砰!”
密集而精准的排枪声,取代了起义军手中老旧火绳枪的零星轰鸣和刀矛碰撞的喊杀声。林俊率领的义军虽然士气高昂,但在绝对的火力差距和正规军的战术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依托城墙和街垒进行的抵抗,在洋枪队一轮又一轮的齐射下,迅速土崩瓦解。义军勇士成片地倒在血泊之中,他们手中的大刀长矛,甚至无法靠近敌人五十步之内。
“林大哥!顶不住了!清妖的火器太厉害了!弟兄们死伤太惨重了!”
陈屺浑身浴血,左臂被铅弹擦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踉跄着冲到林俊身边,嘶声喊道。
林俊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弟兄,看着那些年轻而充满热血的面孔在铅弹下变得支离破碎,心如刀绞。他手中的腰刀已经砍出了数个缺口,虎口震裂,鲜血淋漓。
“撤!放弃县城!往海边撤!去马尾!”
林俊当机立断,发出了痛苦的命令。他知道,坚守只有死路一条,只有撤退,保留火种,才有卷土重来的希望。
残存的义军将士含着热泪,搀扶着伤员,在清军步步紧逼的枪声中,从南安县城南门突围而出,向着东南方向的海港——马尾撤去。
类似的场景在漳州、汀州等地同时上演。小刀会、红钱会等起义武装,在清军洋枪队的重点打击下,也纷纷遭受重创,被迫向沿海区域转移、收缩。
一时间,各股义军的残部,如同百川归海,怀着悲愤与不甘,陆续汇聚到了位于闽江口北岸的马尾地区。
马尾,此时还只是一个以造船和渔业为主的集镇,远非后世那个闻名遐迩的船政重镇。这里地势复杂,港湾众多,靠近外海,易于获得补给,也便于在情况危急时从海上转移。
然而,这里也并非理想的割据之地。缺乏坚固的城防,地形相对平坦,易攻难守。
林俊、陈屺、黄位等各路义军首领在马尾的一处渔村祠堂内再次聚首。与上次在南安宗祠内的意气风发相比,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悲怆和凝重。
“诸位兄弟,清妖势大,火器犀利,我等暂避其锋芒,并非怯战!”
林俊强打精神,声音虽然沙哑,却依旧力图稳住军心,
“马尾靠近海口,我们或可依托港口和附近丘陵与清妖周旋,等待时机。我已派人设法联络海外的兄弟,看看能否筹措到一些更精良的火器。”
黄位叹了口气,他麾下的小刀会损失尤为惨重:
“林大哥,话虽如此,可清妖的洋枪队尾随而至,恐怕不日就会兵临马尾。我们如今兵不满五千,能战之兵更少,火器匮乏,粮草也不充裕……这马尾,恐怕也非久留之地啊。”
陈屺捂着受伤的手臂,咬牙道: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马尾有不少渔船,实在不行,我们还能退到海上去,或者去台澎寻觅生机!总之,绝不能向清妖投降!
……
马尾,闽江口。
残阳如血,将波涛染成一片赤红。
林俊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望着海天相接处那几缕不祥的黑烟,心头如同压上了千斤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