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路的蒙古铁骑在钢铁洪流前撞得头破血流,人仰马翻之际,千里之外的东路沿海,一场截然不同的无声暗战,已在月黑风高之夜,于渤海海峡的汹涌波涛间,悄然拉开了序幕。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海天之间,唯有风啸浪涌,不见半点星月。在这片纯粹的黑暗里,几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太平军“海蛟”级特战快艇,如同贴着海面滑行的幽灵,关闭了所有灯火,仅凭微光夜视仪勾勒出的惨绿视野和手中精准的罗盘,保持着紧密的编队,犁开微泛磷光的浪涛,悄然逼近那座扼守渤海咽喉的千年军港——登州水城。
艇上,是陈小花亲自从黑鸦小队中挑选出的精锐,以及曾晚妹麾下最擅长水下搏杀的海蛟龙突击队员。他们身着紧贴肌肤的黑色潜水服,脸上涂着厚重的油彩,背负着防水爆破器材、微声冲锋枪、强弩与短刃,如同一个个凝固的雕塑,只有锐利的眼神在夜视仪后交换着无声的讯息。
登州,这座拱卫京畿海防的锁钥之地,此刻仍牢牢掌握在清军手中。尽管太平军水师主力已经大举北上,但深谙水战之要的罗大纲元帅深知,欲破大沽,直捣黄龙,必先拔除登州这颗牢牢钉在渤海门户上的钉子,斩断清廷海防的一只臂膀。
“距离预定登陆点还有两海里,水流平稳,风向有利。”
操舵的队员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海浪声淹没。
陈小花调整着手中的微光夜视望远镜,镜片中,远处黑暗中登州水城的轮廓在放大中逐渐清晰。那城墙依着丹崖山势,蜿蜒起伏,探入海中,着名的蓬莱阁在夜色里如同蹲伏的巨兽剪影。
城墙之上,几点昏黄的灯火在风中摇曳,那是巡更守夜士兵的灯笼,更远处,几处突出于崖壁的炮台黑影幢幢,那是清军倚仗的岸防重炮,粗大的炮口沉默地指向漆黑的海面,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清妖防备看似松懈,惯例巡更,但水城结构复杂,暗哨与机关未必全在明处,不可有丝毫大意。”
曾晚妹收回望远镜,对身旁的陈小花低语,
“按原定计划,你带领一队人,从水门潜入,首要目标是火药库和炮台核心区域,实施爆破。我带领另一队,从侧面那片峭壁攀援而上,抢占制高点,清除沿途哨兵,为你提供掩护和策应。若有变故,以三短一长哨音为号。”
陈小花点了点头,今日终于又能和师父一同战斗了,她十分开心。
她检查了一下背上用油布严密包裹的烈性炸药,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弯刀,闪烁着对战斗的渴望:
“明白。”
曾晚妹继续嘱咐:
“半个时辰后,无论得手与否,准时到撤离点汇合,绝不恋战。”
快艇在距离海岸一里多外便彻底关闭了引擎,依靠惯性悄然滑向预定位置。随着陈小花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势,队员们如同训练有素的黑色水獭,依次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分成两股,朝着各自的目标,开始无声地泅渡。
陈小花带领的小队,利用特制的吸盘和微型水下推进器,避开表面的浪涌,悄然潜行至水城下方的水门。水门由数十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铁栅栏封锁,常年浸泡在海水里,上面布满滑腻黏稠的海藻与坚硬的贝类。一名队员如同游鱼般上前,从防水包中取出小型水下切割器,调整好角度,对准栅栏根部的锈蚀处,按下了开关。瞬间,细微的“滋滋”声在水下响起,一簇耀眼的白色火花短暂迸发,随即又被无尽的海水吞噬熄灭,只留下断开的栅栏。另一名队员则手持水弩,警惕地悬浮在侧后方,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视着上方水面和城墙方向的动静。
与此同时,在另一侧光线更为晦暗的崖壁下,曾晚妹的小队也已就位。这段崖壁近乎垂直,岩石因常年风化布满孔洞与裂缝,正是清军防守的盲区。几名队员手臂一扬,带着飞爪的绳索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窜上夜空,精准地扣住了崖壁上的突起或石缝。用力试了试牢固程度后,曾晚妹率先如灵猿般,手脚并用,沿着绳索快速向上攀爬。其他队员紧随其后,他们的动作轻盈而敏捷,紧贴着岩壁,最大限度地利用阴影隐藏身形。只有偶尔被碰落的细小碎石,沿着岩壁滚下,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旋即被永不停歇的海浪拍岸声彻底掩盖。
城墙垛口后方,两名抱着老旧鸟枪的清军哨兵,正缩在背风的角落里,裹着破旧的棉袄,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对脚下和侧后方岩壁上正在逼近的死神,浑然未觉。
“咔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栝响动,来自曾晚妹身旁一名手持强弩的黑鸦队员。其中一名哨兵似乎于睡梦中有所察觉,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望向黑暗。就在他视线尚未聚焦的瞬间,一支短小而锋利的弩箭带着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已精准无比地没入了他暴露在外的咽喉!他双眼猛地向外凸出,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双手徒劳地抓向脖颈,想要呼喊,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两下,便软软地瘫倒在地。
另一名哨兵被同伴倒地的动静惊醒,还在迷糊之际,另一支弩箭已如影随形,正中他的眉心,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袭击者的模样,便已魂归西天。
曾晚妹如同暗夜中捕食的狸猫,一个轻灵的翻身,悄无声息地跃上城墙,迅速将两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拖到更深的阴影角落里。她打了个简洁的手势,几名黑鸦队员立刻如同鬼魅般散开,迅速占据了这段城墙的制高点,架起了加装长筒消音器的狙击步枪和高精度观测设备,冰冷的枪口在夜色中微微调整,如同毒蛇的信子,锁定了城内几条关键通道、兵营出口以及可能前来增援的路线。
下方,水门处的铁栅栏已被悄无声息地切开一个足以容人通过的缺口。陈小花深吸了一口气,率先如同游鱼般钻入,队员们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城内水道狭窄,水流缓慢,弥漫着海水、腐烂物和人类生活废弃物混合的腥臭气味。他们紧贴着水道边缘的阴影,借助水岸交接处嶙峋的岩石和废弃的木桩掩蔽身形,快速而安静地向前移动,巧妙地避开了远处巡逻队灯笼晃过的光影。
根据战前反复研究的地图和多方搜集的情报,他们很快找到了位于水城深处、依山而建的火药库。库房由厚重的青砖砌成,唯一的出入口是一扇包着铁皮的厚重木门,门上挂着几乎有海碗大小的黄铜巨锁。门口,两名手持腰刀的守卫抱着刀柄,倚在门边,虽然强打精神,但眼皮也在不住打架。
陈小花隐身在转角处的墙壁阴影里,对身旁两名最擅长贴身格斗的队员做了个割喉的手势。那两名队员会意,利用墙根和地面杂物的掩护,匍匐前进,在接近目标的瞬间猛然暴起!未等两名守卫反应过来,冰冷的匕首已从背后极其精准地刺入了他们的心脏,并用力一绞。守卫身体猛地一僵,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便彻底失去了生机,被轻轻放倒在地。
陈小花迅速上前,检查了一下那把巨大的铜锁,她从随身背包的防水夹层中取出几件特制的纤细工具,插入锁孔,屏息凝神,手指微动,不过三五下,便听锁芯内传来“咔”的一声轻响,巨锁应声而开。她与另一名队员合力,缓缓推开那扇沉重得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烈刺鼻的硝石、硫磺以及木炭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