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建九丈九尺法坛,焚千艘纸船,撒万担纸钱。更需大开城门,容军民共沾法雨,阴魂得阳世诚心,方肯归去。”。
陆建瀛此刻已全然将这位仙风道骨的“道长”视若神明,对其所言深信不疑,几乎是言听计从,无所不允。他即刻下令,动员全城人力物力,务必在三日之内将法事所需一应物事准备周全。
这三日间,九江城内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氛。官府衙役四处征调民夫,搬运木材、竹竿,在临江的城门附近择“吉地”搭建一座高达九丈九尺的法坛;工匠们日夜赶制纸人纸马、法船冥器,库房中的香烛、纸钱被成车地拉出,堆积如山。
城内百姓窃窃私语,既对冤魂索命的传言感到恐惧,又对这前所未有的大型法事充满好奇。而那几位“龙虎山高人”,则时常出现在工地“指点风水”,其随从弟子更是殷勤地帮忙布置,穿梭往来,无人阻拦,俨然成了城防体系中的特殊存在。
法事当夜,月隐星稀,江风带着水腥气扑面而来。临江处灯火通明,与黑黢黢的江面形成诡异对比。九丈法坛巍然耸立,幡旗猎猎,上书诸多晦涩符咒。坛上,“道长”身着华丽法衣,手持桃木剑,步罡踏斗,诵经之声通过特制的铜喇叭放大,在江面回荡,显得空灵而神秘。
坛下,陆建瀛率领城内文武官员,身着礼服,神情肃穆虔诚,依循指示焚香叩拜。大量被允许前来“观礼沾福”的士兵和百姓挤满了周围的空地,踮脚引颈,看着这前所未见的宏大场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和纸钱焚烧的气味。
然而,在这看似庄严宏大的法事之下,暗流汹涌。那些穿梭在人群外围“维持秩序”、帮忙搬运祭品的“道士”和“热心百姓”,眼神锐利,动作麻利且极具目的性。他们彼此之间并不高声交谈,而是通过隐秘的手势、眼神以及偶尔模仿的鸟鸣声进行沟通,悄然调整着位置,如同狩猎前的狼群,慢慢向城门关键处靠近。他们,正是林阳精心派出的“黑鸦”小队以及早已混入城内的陈玉成军的精锐!
法事逐渐进入高潮,“道长”念咒之声愈发急促,锣鼓铙钹齐鸣,震耳欲聋。巨大的纸扎法船被点燃,烈焰冲天而起,几乎映红了半边天,漫天纸钱如黑蝶般飞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炫目而诡异的景象牢牢吸引,心神激荡,完全沉浸于对鬼神之力的敬畏之中。
就在这一刻!
咻——嘭!
一发鲜红的信号弹尖锐地撕裂夜空,拖着耀眼的尾焰,在空中炸开一朵短暂而刺目的花!
“动手!”
伪装成道士的曾天养一把扯掉身上的道袍,露出底下劲装,发出一声雷霆般的厉喝!
早已准备就绪的太平军战士瞬间暴起!方才还一脸虔诚的“香客”、埋头干活的“民夫”眼中骤然迸射出凛冽的杀机!他们迅速从隐藏处抽出新装备的乌兹冲锋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尚未反应过来的守城清兵!枪口闪处,血花飞溅,数名把守城门的清兵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倒地身亡。数十名壮汉同时发力,吼叫着推开了那沉重无比的城门!
几乎在同一时间,江面上黑暗处,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驶出数十艘太平军快船,船桨包棉,破浪无声。城门洞开的刹那,船上精锐呐喊如雷,跃上岸边,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冲入城内!
“长毛破城了!!”
“天兵杀来了!!”
凄厉的惊呼声、绝望的惨叫声瞬间取代了庄严的诵经声和锣鼓声!狂欢般的法事现场顷刻沦为人间地狱。许多清军士兵还茫然地握着香烛,直到冰冷的子弹已到眼前,才从鬼神之事的恍惚中惊醒过来,仓促迎战,却为时已晚!城防从最核心的城门处被瞬间瓦解,内外夹击之下,迅速崩溃。
陆建瀛正跪在祭坛前,被那声巨响和喊杀声惊得猛然抬头,正看见太平军潮水般涌入城门,顿时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竟一时瘫软无法起身。在一众忠心亲兵拼死搀扶和保护下,他才得以仓皇脱掉显眼的官服,弃城而逃,狼狈不堪。
九江,这座长江上的重镇,就这样悄然易主,落入了林阳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