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息怒。臣确有失察之罪,甘受皇上惩处。”
他先请罪,随即话锋一转:
“然,皇上明鉴。曾国藩虽有此败,但其人忠心体国,操守清廉,实为干才。衡州之乱,乃绿营积弊已久、悍卒哗变所致,曾国藩亦是受害者,其迅速平定乱局,并未酿成大祸,已见其能。此次水师之败,臣详细查访,确如肃中堂所言,非人力所能抗拒。发匪妖器犀利,快如鬼魅,雷击木裂,我军炮火虽猛却难以命中,实非湘军水师不勇不战!”
他抬起头,目光恳切而坚定:
“皇上,如今长毛势大,妖术频出,正值用人之际,岂可因一战之失利而自折股肱?曾国藩虽败,但其编练之湘军陆师仍在,其威望仍在,湖南士心民心仍系于其身!若此时严惩,必将令前线将士寒心,令湖南团练瓦解,岂不正中发匪下怀?”
“放眼当今朝野,熟读诗书、通晓兵事、又能得湘楚士民拥戴、肯实心任事以抗发匪者,除曾国藩外,尚有几人?临阵换将,兵家大忌啊皇上!”
骆秉章一番话,有理有据,既承认了失败,又点明了曾国藩的不可替代性,更将失败原因归咎于“妖术”而非曾国藩本人无能,巧妙地维护了咸丰皇帝启用曾国藩的决策正确性,只是“妖术”太难对付。
肃顺也适时开口:
“皇上,骆抚台所言甚是。曾国藩乃难得之才,水师虽损,陆师根基未动。当务之急,是令其戴罪立功,整顿陆师,固守疆土,以待时机。若斩臂膀以谢天下,则江南半壁,恐真将沦于贼手矣!”
咸丰皇帝沉默了。他何尝不知道曾国藩的重要性?刚才的暴怒更多是出于失望和恐惧。此刻听了骆、肃二人之言,理智渐渐回归。是啊,杀了曾国藩容易,但谁能接替这个烂摊子?谁能稳住湖南?谁能继续对抗那个可怕的杨秀清?
他疲惫地坐回龙椅,揉着眉心,良久,缓缓开口:
“骆秉章,协理不力,罚俸一年,仍留任戴罪图功。”
“至于曾国藩……”
咸丰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着降二级留用,暂革兵部侍郎衔,仍督办湖南团练防剿事宜,戴罪立功!责令其重整陆师,固守湘楚,若再有何闪失……两罪并罚,决不宽贷!”
“奴才遵旨!”
骆秉章和肃顺同时松了口气。这个结果,已是目前能为曾国藩争取到的最好局面了。
一场朝堂风波暂时平息。罢黜曾国藩的浪潮被压下,但经此一役,曾国藩在朝中的处境愈发艰难,来自各方面的掣肘和猜忌必将更多。而咸丰皇帝心中那根对汉臣掌兵的警惕之弦,也绷得更紧了。
谕旨以六百里加急送出紫禁城,直奔湖南。而此时的曾国藩,正沉浸在惨败的羞愤和水师尽丧的痛楚中,等待着朝廷对他命运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