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晚风捎念,故地重逢
柯桥的夜色浸着淡淡的树木香,透过宾馆客房的纱窗漫进来,混着些许市井烟火气,给这奔波数日的行程添了几分柔和。我们一行人刚从饭店回来,便径直聚在了刘总的房间——行李箱敞开着,谢莉和淑芬正将这几天收集的布版按色系分类整理,一块块印花棉布、羊毛面料被整齐叠放在桌上,边角处还贴着标注了成分和价格的便签;铺料则用透明袋分装,纽扣、拉链、蕾丝花边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刘总坐在书桌前,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电脑屏幕上是机票预订页面,她头也没抬地问我:“明天下午回深圳的航班,你看行吗?”
我正翻看谢莉递来的一块藏青色灯芯绒布版,指尖触到布料细腻的纹理,闻言抬眼:“十二点以后都可以,你们定好就行。”
话音刚落,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鸿凡服装-卢红群”的名字。我划开接听键,卢红群爽朗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木子啊,听小琴说你到杭州了?明天来我厂里看看呗,冬装样衣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正好让你掌掌眼。”
我示意刘总先停下操作,对着电话笑道:“红群,真不巧,我刚订明天回深圳的机票呢。”
“退了改签嘛!”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热络,“你都来了杭州,还差这一天?咱们也好久没见了,顺便聊聊明年的合作。”
我看了眼桌前等着确认机票的刘总,只好说:“行,等会儿复你。”
挂了电话,刘总立刻问道:“怎么,要改行程?明天我们一起去工厂?”
“你们不用去了。”我摇摇头,将手机揣回口袋,“鸿凡的货风格偏土,都是去年的爆款改改款,怕你们看了被带偏审美,还是按原计划回深圳吧。我的机票先别订了,到时候让她们工厂帮忙安排就行。”
刘总点点头,重新看向电脑:“那我就订明天中午12点45分的航班了,刚好赶得上下午到深圳。”
“可以,明天我送你们去机场,之后让工厂派车来接我就行。”我说完,便弯腰帮忙整理布版,将散落的几块亚麻面料叠好放进收纳袋。等所有包裹都收拾妥当,谢莉和淑芬跟我们道了晚安,各自拎着随身包回了隔壁房间。
房间里只剩我和刘总,她突然皱了皱鼻子,一脸嫌弃地说:“今晚吃的臭豆腐也太臭了,现在嘴巴里还臭烘烘的,我得去刷个牙。”
我闻言笑出声,故意凑近她调侃:“那你可得好好刷,不然喘气都带味儿,今晚可别想吻我。”
刘总白了我一眼,转身走进卫生间,很快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和刷牙的泡沫声。等她洗漱冲完凉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头,穿着宽松的棉质睡衣,又凑到我面前:“你闻闻,还有味道吗?”
我忍着笑凑近嗅了嗅,故意皱起眉:“好像还有点余韵。”
她懊恼地捂住嘴巴,眼底却带着笑意:“真是奇了怪了,明明那么臭,吃起来却那么香,比长沙的臭豆腐鲜多了,外酥里嫩,汁水还足。”
我看着她一手捂嘴、一脸纠结的模样,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要不,给你找个口罩戴上睡觉?”
“别闹了!”她被我逗得破功,放下手嗔道,“全身光溜溜的就戴个口罩,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被你当成笑话讲一辈子?”
“那你总捂着嘴干嘛,跟害羞似的,也太滑稽了。”我伸手轻轻拨开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温热的掌心。
她顺势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我的鼻尖,声音软了下来:“现在再闻闻,真的还有吗?”
昏黄的床头灯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带着刚洗过澡的水汽。我看着她眼底映出的自己,心头一软,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她的唇带着淡淡的薄荷牙膏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臭豆腐余味,竟奇异地不违和。她轻轻“唔”了一声,双臂环住我的脖颈,身体紧紧贴了上来,彼此的体温交融,驱散了夜晚的微凉。
第二天清晨,柯桥的天刚亮,空气中带着湿润的凉意。我们吃过宾馆提供的早餐,粥、包子、咸菜还有现磨的豆浆,简单垫了垫肚子,便拦了辆出租车赶往萧山机场。到机场时才十一点多,离登机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便去了航站楼里的肯德基,点了汉堡、薯条和可乐当午餐。
“我给鸿凡厂的司机打个电话,让他等会儿到机场门口接我。”我一边啃着汉堡,一边掏出手机拨号。电话接通后,跟司机确认了碰面地点,挂了电话便看向刘总三人:“你们先过安检吧,我在门口等司机,就不送你们进去了。”
“一路平安,有事儿随时联系。”刘总拍了拍我的肩膀,谢莉和淑芬也笑着跟我道别。我目送她们三人拎着行李箱走进安检口,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才转身走出航站楼,站在路边等候。
夏日的阳光正好,有点燥有点烈,洒在身上热呼呼的。没过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别克车便缓缓停在面前,司机摇下车窗,笑着跟我打招呼:“木子老板,久等了,卢总让我尽快把您接到厂里。”
我点点头上了车,车子平稳地驶离机场,朝着鸿凡服装的工厂方向开去。沿途能看到杭州城郊的农田和错落的厂房,偶尔有几片金黄的稻田闪过,透着丰收的气息。大概四十多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座工业园区内,卢红群已经站在工厂门口等候,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套裙,看到我下车,立刻笑着迎上来:“木子,可算把你盼来了!”
跟着她走进车间,冬装样衣已经挂在了展示架上,果然不出我所料——款式大多是去年市场上流行的基础款,只是在领口、袖口做了些微不足道的改动,面料也算不上优质,摸起来有些粗糙。我心里暗自嘀咕,这样一盘缺乏设计感的货,竟然能卖得风生水起,夏装的总销量甚至超过了轩牌一大截,而我竟成了她公司销量遥遥领先的代理商。
这情形倒有些像刘总,她是我们工作室的第一大客户,订单量常年稳居第一,但为人却低调得很,从不张扬。或许是因为我们私交甚好,她才会这般随意,不知道在其他合作公司面前,她是否也是这般沉稳内敛。
“这些样衣你随便看,反正咱们老规矩,二十套码铺货,我这边出什么,你那边销什么,不用你费心思订货,多省心。”卢红群笑着递过来一杯水,“晚上我做东,咱们好好吃一顿。”
我接过水杯点点头:“好啊,不过人少了没意思,要不叫上轩牌的老板娘小琴?她也知道我做你家的货,正好一起聚聚。”
“我正有此意!”卢红群立刻掏出手机给小琴打电话,三言两语便约好了晚上的饭局。
晚饭订在一家主打杭帮菜的餐馆,古色古香的装修,木质桌椅,墙上挂着水墨山水画。小琴赶到时,手里还拎着一瓶红酒,笑着说:“难得聚一次,必须喝点酒助助兴。”
三人围坐一桌,龙井虾仁、西湖醋鱼、宋嫂鱼羹陆续上桌,色泽诱人,香气扑鼻。卢红群和小琴聊着以前的往事,她们曾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后来卢红群自立门户开了工厂,两人便成了平起平坐的同行,如今更是亲如姐妹。看着她们热络的模样,我不禁想起了淑芬——她当初也是我的员工,后来成了合作伙伴,关系日渐亲近,说话也越来越没分寸,想来在她心里,早已不把我当成单纯的老板了。
红酒倒在高脚杯里,泛起细密的酒泡。小琴喝了几杯,脸颊泛起红晕,提议道:“吃完饭咱们去洗个脚吧?昨天逛了一天市场,腿都酸了。”
“好啊,正好放松一下。”我附和道,这几天在柯桥奔波,确实有些疲惫。
饭后,卢红群和小琴一左一右挽着我的手臂走出餐馆,晚风微凉,吹得人神清气爽。我看着身边两人说说笑笑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这场景竟和在深圳时与淑芬、谢莉逛街有些相似,只是身边的人换了,她们虽也是三十多岁的少妇,比淑芬她们大不了几岁,但气质模样却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娇俏,多了几分成熟干练。
洗脚城离餐馆不远,步行几分钟便到了。我们被安排在同一个包厢,三张躺椅并排摆放,很快来了三个技师,两男一女。男技师自然分到了卢红群和小琴身边,女技师则走到我面前。
温热的水泡着脚,技师专业的手法按压着穴位,疲惫感渐渐消散。正惬意间,小琴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电话聊了几句,笑着对我们说:“是我的麻将搭子老王,喊我去打麻将,我先走一步啦。”
“好,多赢点,下次来请我们吃大餐。”我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