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晓棠爸回来了,一手提着一网袋鲜活的大闸蟹和河虾,另一手拎着两瓶红酒,进门就问:“什么没用?”“还能是什么,”晓棠妈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笑着说,“木子让阿棠把照片拿下来,她不肯,两个人正闹别扭呢。”“没有的事,”我连忙摆手,目光落在那两瓶红酒上,赶紧转移话题,“爸,您买了红酒啊?这威龙干红不错,口感挺醇厚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晓棠还站在房间门口没出来,就走回去,拉着她的手一起出来。晓棠爸看着晓棠的脸色,关切地问:“怎么了?平时总念叨着你哥,今天他来了,反而不高兴了?”晓棠摇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怅然:“没有不高兴,就是突然想起前年在深圳的年夜饭了。”“是啊,”我顺着她的话说,“前年也是我们四个人一起吃的,当时还是我做的菜,差点喝醉了。今天轮到妈掌勺,咱们得好好尝尝,比一比谁做的好吃。”“不用比,肯定是你做的好吃。”晓棠脱口而出。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说:“别这么说,妈辛苦做了一桌子菜,得说好听的。”
“还是木子懂事,”晓棠妈笑着端上一盘红烧肉,“做菜的人,最怕听人说不好吃了。”晓棠爸打开红酒,让我和晓棠递过酒杯:“来,儿子,女儿,把酒端过来,爸给你们倒酒。”他这话一出口,我和晓棠都愣了一下——他刚才还叫我木子,转眼就改了口。晓棠听出了端倪,脸上的阴霾散去,笑着说:“好!今天咱们不醉不休!”
这顿年夜饭,吃得有些微妙。晓棠的父母总是不自觉地叫我“木子”,又慌忙改口叫“儿子”,每次改口,空气里都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尴尬。晓棠看在眼里,轻声对二老说:“爸,妈,你们别这样,随意点就好,我早想通了,没事的。”
两瓶红酒很快就喝完了,晓棠爸意犹未尽,问我:“儿子,要不要再喝点绍兴酒?家里还有几瓶。”“可以,我都行。”我点头答应。晓棠这次没有劝我们,只是默默地给我夹了一只大闸蟹,低声说:“慢点吃,别喝醉了。”
正喝着酒,院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邻居张婶和李婶来串门。晓棠妈连忙起身招呼,拿出花生瓜子摆上桌。“嫂子,你们家签字了没有?”张婶坐下就问。晓棠妈叹了口气:“还没呢,正犯愁呢。想不好要大房子还是小房子,大房子要自己贴钱,可我们家老头又是喝酒又是抽烟的,根本没积蓄。”张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笑着问:“这是阿棠的对象吧?问问你毛脚女婿有没有钱呗。”“不是不是,”晓棠妈连忙摆手,解释道,“这是我们的干儿子,木子。”
我们几个人都转头看向她们,我放下酒杯,问:“妈,什么签字?什么大房子小房子?”晓棠拉了拉我的胳膊,轻声说:“哥,你别管。”“到底什么事?”我看向晓棠爸。他叹了口气,放下酒杯:“唉,我们住的这一片,突然说要拆迁了。”“拆迁是好事啊!”我眼睛一亮,“住楼房多好,阳光充足,还不潮湿,比这老房子舒服多了,签了吧!”“签是肯定要签的,”晓棠爸皱着眉,“就是没想好要大的还是小的。”“那肯定要大的啊!”我不假思索地说,“多出来的面积就算付钱,也比市场价便宜多了,划算。”
晓棠爸又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我们家哪有余钱啊。”“爸,钱的事你别操心,我来想办法。”我看着他,语气坚定。晓棠急了:“哥,你别打肿脸充胖子,我知道你赚钱不容易,我那钱不留着没用呢。”“你的钱留着做嫁妆吧,”我没看她,继续对晓棠爸说,“这钱的问题我来解决。”晓棠爸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疑惑:“你真能解决?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能,你尽管挑最大的房子。”我拍了拍胸脯。
晓棠妈送走邻居,重新坐回桌上,看着我问:“儿子,你真能解决?这两年你发财了?”“没发财,但赚了点,买房应该没问题。”我笑了笑,“大概需要多少?”“哥,你别吹牛了,”晓棠还是不相信,“你怎么可能两年前身无分文现在二三十万轻描淡写的?我不信。”“木子不是那样的人,”晓棠爸替我说话,“估计是遇上好机遇了。”“还是爸懂我,”我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个人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这事就这么定了,过完年你就签,要多少钱跟我说一声。”“恐怕要二三十万呢。”晓棠爸犹豫着说。“没问题,五十万之内都能解决,超过这个数,我就不敢保证了。”我放下酒杯。
晓棠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你真能拿出五十万?”“别小瞧你哥,”我看着她,“你跟我一起做过事,还不知道我做事的性子?”晓棠爸高兴得又开了一瓶绍兴酒:“那真是太好了!总算能放宽心了!来,今天咱们喝尽兴!”
这顿饭从下午四点一直吃到晚上八点,我坐得屁股都麻了,腰也酸得厉害。晓棠妈看出来我累了,劝晓棠爸:“老头子,别喝了,明天再喝吧,让儿子女儿出去散散步,年轻人坐不住这么久。”晓棠爸眯着眼睛,脸上带着醉意:“好,不喝了,我也快醉了。你们出去逛逛,我们收拾桌子。”“我出去开个房间,”我站起身,“今天酒喝多了,不敢开车。”“别去浪费钱了,”晓棠妈连忙说,“就在家里睡。”我看了看她家的房子,一共就两间卧室,忍不住问:“就两间房,我睡哪?”“你们兄妹俩睡一个房就行了。”晓棠妈说得理所当然。“那不行。”我连忙摆手。
晓棠爸大概是喝迷糊了,也跟着说:“我们小时候在老家,兄妹都睡一个房,这有什么不行的?听爸妈的,就一个房。”我转头看向晓棠,她抿着嘴,脸上带着一丝狡黠:“我弃权。”“就这么定了!”晓棠爸一拍桌子,“现在正是要用钱的时候,钱要花在刀刃上,别浪费。”我真是服了这一家子,也没再反驳。晓棠挽着我的胳膊,笑着说:“那我们出去走走,去西湖影院看场电影好不好?”“好。”我点头答应。
晓棠妈一听,也来了兴致,对晓棠爸说:“我们几十年都没看电影了,我也想去。”“我不去,走不动,要去你自己去。”晓棠爸摆摆手。“妈,”我接口道,“我们先一起收拾桌子,等下一起去。”
收拾完桌子,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了西湖影院。晓棠选了一部喜剧片,影院里坐满了人,笑声此起彼伏。晓棠靠在我肩上,看得很投入,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晓棠妈坐在旁边,也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跟着笑几声。看完电影回来,已经十一点多了。晓棠妈煮了一锅汤圆,端到桌上:“来,吃几个汤圆,团团圆圆。”
晓棠爸也从隔壁邻居家打牌回来了,脸上带着笑意:“今天运气好,赢了一包烟钱。”四个人围着桌子吃汤圆,热气氤氲,暖融融的。晓棠妈突然问:“儿子,你买的什么车?是小轿车吗?”“是啊。”我点点头。“能坐几个人?”她又问。“五个。”我说。她转头看向晓棠爸,眼睛里带着期盼:“老头子,我们明天回一趟诸暨老家好不好?很多年没回去了,我妈该骂我了。”
晓棠爸看向我,语气带着试探:“木子,你有时间吗?”“有,”我回答得很干脆,“反正过年都放假了,回家也没什么事。”“那明天辛苦你,我们一起去一趟?”晓棠爸问。“行。”我喝了一口汤圆汤,暖意从胃里散开。
窗外的鞭炮声零星响起,年味越来越浓。晓棠靠在我身边,手里捧着一碗热乎乎的汤圆,轻声说:“哥,明天回老家,我带你去看我小时候回老家常去的那条河。”“好。”我看着她眼里的星光,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年,似乎比我想象中要热闹得多,也复杂得多。我不知道这样的相处会带来什么,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一家人的笑脸,我只能顺着命运的河流,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