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中午的太阳刚过头顶,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两下,掏出来一看是毛毛的号,接通就听见她那股子风风火火的劲儿:“我上火车了!”声音里裹着车站的嘈杂,还有车轮碾过铁轨的轰隆声,“明儿中午准到广州。”
我往档口外探了探头,阳光把对面的招牌晒得发亮,赶紧叮嘱:“别去对面流花车站转车,下车出了站口右拐二百米,去省站坐大巴到虎门。我在客运站接你。”
挂了电话,阿玲正好端着两杯凉茶过来,瓷杯沿沾着点水珠。“是毛毛姐吧?”她眼睛亮了亮,凑过来问。
“嗯,明天就到。”我接过凉茶抿了一口,苦得皱了皱眉,“她来了我就能腾出手开发新产品,你也知道,她做生意是把好手,以后你多听她的,俩人事儿好好搭伙。”
阿玲把杯子放在柜台上,指尖划着杯沿,乖乖点头:“知道啦,我都听她的就是。”语气里没半点不情愿,倒像是盼着有人来搭伴似的。
傍晚收档时,天已经擦黑了,街面上的灯陆续亮起来,卤味店的香气飘得老远。我们锁了档口的铁门,先去市场绕了一圈——买了新鲜的鲈鱼,一把嫩得掐出水的菜心,还有阿玲爱吃的排骨,又转到杂货店,挑了床米白色的棉被,摸上去软乎乎的,再配一张席梦思床垫,店家说能叫三轮车送上门,我们才放心。最后又买了毛巾、浴巾,连睡衣拖鞋牙刷都备齐了,塑料袋子拎了满满两手,沉得勒手。
回到出租屋楼下时,天已经黑透了,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得跺脚才亮,昏黄的光在台阶上晃悠。阿玲先跑上去开门,我跟在后面,刚把东西撂在客厅,就听见她喊:“快洗菜做饭!我肚子都饿扁了!”
厨房很小,抽油烟机嗡嗡响,我洗菜,她就在旁边剥蒜,蒜皮掉了一地。饭菜刚摆上桌,楼下就传来三轮车夫的吆喝:“三楼的!床垫到了!”
我赶紧开窗应了一声:“上来吧,三楼!”转头就看见车夫在楼下抬着床垫犯难,“小伙子,下来搭把手!这玩意儿太大又沉,我一个人扛不动!”
我放下筷子就往下冲,阿玲在后面喊:“饭还没吃完呢!”
“先搬上来再说!”我跑下楼,帮着车夫把床垫往肩上扛,布料蹭着胳膊,沉得压得肩膀发酸。俩人一步一步往上挪,楼道窄,好几次差点蹭到墙,好不容易搬进客厅,车夫擦着汗说:“这三楼,比爬六楼还累。”我递了瓶水给他,送他到楼下,回来时阿玲正把菜重新热了热。
吃完饭,我们就开始收拾客厅。东边靠窗的位置空着,我把装棉衣的纸箱挪到角落,腾出块地方放床垫。阿玲蹲在旁边帮我叠刚买的毛巾,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客厅,突然问:“这么大的客厅,你晚上睡这儿,不冷吗?”
“盖着被子呢,怕啥冷。”我把床垫放平,拍了拍,弹性还不错,“先把我那间房收拾出来给毛毛姐,快吃饭,菜都凉了。”
阿玲哦了一声,坐回桌边扒拉了几口饭,眼神却老往床垫上瞟。
等碗碟都洗完,俩人就动手收拾房间。把我原来铺的床单、旧棉被卷起来那到床垫上铺好,再把新的被单铺在小床上,米白色的被面衬得房间亮堂了些。忙完这一切,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点多了,指针滴答响,透着点夜里的安静。
“冲凉睡觉吧。”我脱了外套,先去冲了凉,出来就躺在客厅的席梦思上。没有靠背,只能直挺挺地躺着,后背贴着床垫,软得有点发虚,跟平时睡硬板床完全不一样。辗转了两下,实在不习惯,就坐起身靠在沙发上,摸出烟来想抽一根,又想起阿玲不喜欢烟味,又塞了回去。
阿玲冲完凉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裹着件粉色的睡衣,走到床垫边,先弯腰摸了摸,又看了看我,忍不住笑:“感觉这床垫放客厅,怪怪的。”
“习惯就好。”我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了点位置。
她也不客气,直接躺了下来,身子往我这边凑了凑,皱着眉说:“怪得很,躺着也不一样,太低了。”
“没事,睡两天就习惯了。”我想起以前跑生意的日子,“这比我睡火车座位底下强多了,刚来深圳那会儿,还住过铁皮房呢,夏天闷得像蒸笼,冬天漏风,照样睡得香。”
阿玲侧过身,脸对着我,眼睛在昏暗中亮晶晶的:“那今晚我也睡这儿试试。”说着就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脑袋往我肩膀上靠了靠,笑着说:“怎么有点头晕乎乎的?”
“你没枕枕头。”我指了指沙发,“在那儿呢。”说着就把沙发上的枕头扔过去。
她垫上枕头,还是撇撇嘴:“还是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