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雨晨爆单与寒夜情浓
雨丝是从后半夜开始缠上窗棂的,淅淅沥沥地把天光泡得发潮。我掀开窗帘时,外面的街巷还蒙着层薄雾,风裹着雨星子扑在脸上,带着股深秋的凉意——这凉意在广东人眼里早该裹紧外套了,可对我这个江淮来的人来说,不过是恰到好处的舒爽。穿短袖衫时特意摸了摸衣料,还是昨天那件洗得软塌的纯棉款,袖口卷到小臂,转身就看见阿玲正对着衣柜翻找。
她是土生土长的广东姑娘,对凉意的敏感比我早半个季节。此刻正把一件浅蓝条纹的长袖衬衫往身上套,纽扣扣到第二颗就卡住了,低头拽着衣角时,马尾辫扫过肩头。“你穿这么多,等会儿忙起来该热了。”我靠在门框上笑她,她却回头瞪了一眼:“你懂什么,风钻骨头缝的!”话没说完,窗下巷口传来拉车的轱辘声,混杂着早起去看档口女孩子们的谈笑声,我们俩瞬间收了玩笑,快步往楼下赶。
档口的卷闸门刚拉到一半,就有熟客的声音钻进来:“木子,昨天说的格仔裤到了没?”我伸手把闸门推到底,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了愣——一千多条灰格仔裤堆在中间的货架上,从地面摞到比人还高,像座小小的灰色山丘。这才是批发该有的样子,不像前阵子零零散散几包货,客人路过都懒得停脚。
“到了到了,刚咋晚卸完!”我扬着嗓子应着,伸手拍了拍裤堆,布料厚实的质感从掌心传来。第一个停下的是做校园生意的张姐,她拉着小推车挤进来,手指捻起一条裤子的格纹:“这料摸着挺扎实,多少钱?”“50。”我报出价格时,明显看见她眼睛亮了亮——前阵子这款批68,她还嫌贵只拿了一手试卖。
“50?你没算错吧?”张姐追问,身后已经围上来三四个客人,有扯着裤腿看尺码的,有翻着口袋问版型的,还有个扎着丸子头的姑娘凑过来:“老板,有红格或者绿格吗?我家客人就爱鲜色的。”
嘈杂声里,阿玲的声音先响了:“没有哦,只有灰格的。”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接话:“谁说没有?还有枣红、翠绿和桔黄的,就是今天没现货,得等个两三天。”我伸手把丸子头姑娘拉到身边,拿起一条灰格裤递过去:“要不先带一手灰格回去试试?卖不动你拿回来换颜色,反正我仓库还有一千多条,不怕断货。”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静了静,随即更热闹了。张姐当即拍板:“那我要五手!”旁边做夜市的李哥也喊:“给我留三手,S码到xxL码各三手!”人越挤越多,玻璃门被推得吱呀响,我怕门轴扛不住,拔高声音喊:“大家别急,都能拿到货!仓库里的存货够分,慢慢开单!”
这话像颗定心丸,客人的骚动平复了些,可开单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拿货的节奏。阿玲攥着开单本,笔尖在纸上飞快滑动,额头上已经冒了汗。就在这时,对面档口的晓婷挤了进来,手里还攥着支笔还有计算器:“木子哥,我来帮你!给我本开单本!”我赶紧从抽屉里抽了一本递过去,自己也抓了本本子,一边帮客人找尺码,一边低头写单:“李哥,三手灰格,小到加加大码,收了钱就放进桌子!”
忙乱中,对面的陈大姐也探进头来,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你们俩尽管忙,我帮你们叫了盒饭,等会儿抽空了再吃!”我连声道谢,手里的动作却没停——直到太阳爬到头顶,档口外的人群才渐渐散去,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一点。
我瘫坐在椅子上,揉着发酸的胳膊,阿玲和晓婷也累得靠在货架上。陈大姐把盒饭递过来,是简单的两荤一素,米饭还冒着热气。刚扒了两口,又有个客人拎着空推车进来,指着剩下的裤子问:“还有齐码的吗刚才人多我先去其他档口了?拿两手。”我赶紧放下筷子起身,晓婷笑着说:“木子哥,你吃你的,我来开单。”
等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已经是下午三点。我蹲在货架前清点存货,剩下的裤子不到二百条,心里一阵踏实。回到收银柜台后,我把抽屉里的钱倒在地上,一沓沓理整齐,拨通了广州中大布行的电话:“喂,王老板,再给我发十卷黑布,另外红、黄、绿各带两卷……对,彩色格仔的先少拿点,试试水。”
挂了电话,陈大姐正好过来串门,看着空了大半的货架笑:“没想到你家这裤子成爆款了,今天卖了有一千条吧?”“差不多,应该不到一点。”我递了瓶水过去,“多亏你和晓婷帮忙,不然真扛不住。”陈大姐摆摆手:“谢什么,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抵对门嘛。”她顿了顿,好奇地问:“这裤子你上货快一个月了,今天怎么突然火了?”
“我把价格调了,从68降到50。”我解释道,“不是清货,是想跑量。我这档口刚开没多久,没什么老客户,少赚点吸引些人过来,以后有好货才有人看。”陈大姐点点头,眼里满是赞同:“你这脑子活,是做生意的料,以后肯定能做大。”
我笑着没接话,心里却盘算开了——旁边几个档口的老板中午也过来看热闹,她们都是做南韩装、小女孩时装的,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一条普通的格仔裤怎么会这么抢手。可我心里清楚,这是个商机:裤子的生产周期短,款式变化也简单,无非是颜色、花形和裤形,比上衣好把控多了。我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敲下六个字:明年主推裤子。
傍晚关档时,阿玲揉着肩膀说:“今天累死了,胳膊都抬不起来。”我锁上卷闸门,提议道:“别买菜做饭了,外面吃吧,你想吃什么?”她眼睛一亮:“重庆火锅!好久没吃辣了!”“行,就去吃火锅。”
路上,阿玲攥着装钱的包,脚步都有些发紧:“这么多钱,要是被抢了怎么办?”我接过包,走进火锅店后,跟店员要了个黑塑料袋,把包塞进去,牢牢捆在桌子腿上:“这样就安全了,除非他把桌子一起扛走。”
火锅端上来时,红汤翻滚着辣油,阿玲夹起一块毛肚,笑得嘴都合不上:“要是一开始就自己做货,按今天这架势,我们早赚到钱了。都怪那死老太婆,当初那么抠门不肯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