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周末的脚步又近了,周六下午,林晓棠的电话准时打来:“今天是周六呀,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我笑着应下:“好啊,老地方见。”
饭桌上,我照例点了瓶酒,她眼馋地凑过来:“我陪你喝一点嘛。”我连忙摆手,给她换了杯王老吉凉茶:“不行,喝酒容易上瘾,这个更适合你。”她瘪着嘴撒娇:“就一小杯,保证不多喝。”我故作严肃地摇头:“一杯也不行,听话。”她只好悻悻地捧着凉茶,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瞪了我一眼,模样娇俏得很。
吃完饭,我们沿着街道散步,路过一家亮着霓虹灯的歌舞厅时,林晓棠停下脚步,眼睛亮晶晶的:“来深圳一个月了,我还从没去过歌舞厅呢,今天有你陪着,咱们进去坐会儿好不好?”我点头应允,却不忘提前叮嘱:“可以,但说好不能喝酒,不然我可立马带你走。”她连忙点头:“不喝不喝,就听听歌。”
走进歌舞厅,我们选了个靠窗的卡座坐下,我点了一扎啤酒,台上正有人浅吟低唱,舞池里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人随着旋律晃动。不知怎的,我忽然也想唱首歌,招手叫来服务生询问点歌方式,得知二十元一首后,接过点歌单随手勾了两首——《不是我不小心》与《回头太难》。
没一会儿,大屏幕上跳出“下一首《不是我不小心》,9号台点歌”的字样。等上一首歌曲收尾,我起身走向舞台,接过话筒调试了两下,前奏缓缓流淌时,我抬眼望向卡座里的林晓棠,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眼里满是期待。
开口唱起第一句,台下不少人停下脚步,渐渐起身走进舞池,零星的掌声慢慢汇聚成一片。这首歌像初冬夜里窗边撞见的一场克制心动——前奏里绵长的怅然裹着我略带沙哑的嗓音,那句“不是我不小心,只是真情难以抗拒”出口时,连自己都恍惚了,仿佛在替所有藏着心事的成年人,唱出那份“真心藏不住”的身不由己。
那些“不是我存心故意,只是无法防备自己”的剖白,多像我与她的相处日常:明明想保持分寸,却在她笑眼弯弯时乱了阵脚;明明想克制心动,却在她生病时忍不住悉心照料。那种“怕惊扰,却已动情”的愧疚与珍视,被旋律揉进每一句唱腔里,唱着唱着,就想起上周的这个夜晚,自己也是这样,在她醉酒时小心翼翼守护,终究还是“不小心”交出了真心。
这首歌最打动人的,从不是华丽的技巧,而是那份坦诚——不辩解、不掩饰,只是直白地承认心意,接纳那份“失控”的温柔。成年人的喜欢,从不是横冲直撞的热烈,更多是“怕给你负担,却又忍不住靠近”的矛盾,而我恰好借着旋律,把这份“不是不小心,是真心难掩”的细腻,唱给了台下最在意的人。
唱完收尾,场内掌声雷动,我走回卡座时,欢呼声仍未停歇,甚至有人高声喊着:“帅哥再唱一首!”林晓棠早已眼眶泛红,见我坐下,立刻靠过来把头抵在我肩上,声音带着哭腔:“你唱歌真好听,我都快被感动哭了……木子,我爱你。”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我心头一震,还没来得及回应,歌舞厅老板就带着服务生走了过来,服务生手里端着一扎啤酒和一杯鸡尾酒:“这是老板特意请二位的。”我有些诧异,老板笑着解释:“你刚才一唱歌,舞池里瞬间就满了!你嗓音特别有感染力,唱得又投入,希望以后常来坐坐,酒水免费!”我笑着道谢:“那我肯定常来,免费唱歌喝酒,这么好的事可不能错过。”老板追问我的名字,我答“木子”,身旁的林晓棠却突然伸手,狠狠掐了我胳膊一下。
等老板离开,林晓棠立刻皱起眉:“不许常来!”我疑惑地问:“为什么呀?”她鼓着腮帮子,语气带着点霸道:“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你常来肯定会被人拐走的!”我忍不住笑了:“傻丫头,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那么容易被拐走?”她却不依不饶:“不许就是不许,没有为什么!”
我只好妥协:“好好好,以后不来了,要来得话,一定带着你一起。”她脸上的紧绷才慢慢松开,转而盯着那杯鸡尾酒,小心翼翼地问:“那这杯免费的鸡尾酒,我能喝一口吗?”我无奈点头:“喝吧,就一口。”
话音刚落,台上的服务生拿着话筒喊道:“有请9号台的木子先生,为我们带来《回头太难》!”我再次走向舞台,台下的掌声比刚才更热烈,掌心竟微微冒出细汗。前奏沉郁的钢琴混着弦乐响起,我闭上眼,带着砂砾感的嗓音缓缓流出,第一句“你说爱我到永远,承诺变成了谎言”出口,就像把藏在心底的倔强遗憾,全摊在了灯光下——明知结局难改,却还是舍不得放手,想回头,又偏要硬撑着不回头。
我虽不是专业歌手,但开酒店时经常唱这首歌,早已摸透了每句歌词里的情绪,能把那份“难”,唱成成年人独有的“硬扛”。唱到“回头太难,爱已不再,往事却依然”时,我刻意压着喉间的沉郁,没有歇斯底里的控诉,只有藏不住的怅然——像那些曾有过的时刻:明明翻着旧照片红了眼,却对朋友嘴硬“早忘了”;明明路过共同去过的老地方脚步发僵,却强装镇定往前走。那种“心里盼着回头,嘴上绝不承认”的嘴硬心软,被我的嗓音裹上烟火气——不是不懂怀念,是怕一回头,所有体面都碎了,怕承认“还在乎”,就成了这段感情里最后的输家。
歌里最戳人的,是藏在旋律里的矛盾。“心中的痛,该说给谁听”这句,我唱得极轻,却带着千斤重的无力,像深夜里独自坐在阳台抽烟的人,烟灰落了一地,心事也跟着散了一地。爱过的人大抵都有过这样的时刻:想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又悬;想把“我还想你”说出口,最后却只发了条无关痛痒的“晚安”。原来“回头太难”,难的从不是跨不过回忆的坎,是跨不过自己的“倔强”——怕回头后,连仅存的美好都被现实磨碎,怕自己的主动,成了对方眼里的“多余”。
唱完最后一句,我心里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不是撕心裂肺的痛,是成年人独有的、只能自己扛的怅然。我把“想回头却不敢回头”的挣扎全唱进了歌里,像替所有有过遗憾的人,把没说出口的“舍不得”藏进旋律。转身下台时,眼角竟有些发烫,台下的口哨声与掌声交织在一起,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
林晓棠快步上前挽住我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惊喜与心疼:“天哪,木子,你也太有天赋了吧!唱得比歌星还动人,我都被你唱哭两次了,你得赔我眼泪!”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等你经历多了,也能唱出自己的故事。”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却攥得更紧了。
刚走回卡座,林晓棠就迫不及待挽住我的胳膊,指尖微凉,却紧紧攥着不肯松开。她眼眶红红的,鼻尖泛着粉,像只刚被顺了毛、既委屈又欢喜的小猫,仰头看我时,眼里的水光还没散去:“你唱到‘回头太难’那句,我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好像跟着你一起揪着心,你得赔我。”
我从桌上抽了张纸巾,轻轻帮她拭去眼角的湿润:“怎么赔?下次不唱这么扎心的了,给你唱首甜的,比如《小幸运》,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她瘪了瘪嘴,却往我身边又靠了靠,脸颊贴着我的小臂,声音软软的,“不过你唱歌真的好好听,比我在KtV听别人唱的都动人,尤其是你认真的样子,好像每句歌词里都藏着你的故事。”
她话音未落,邻座几个打扮时髦的姑娘就笑着凑了过来,其中一个卷发女孩举着酒杯,眼里满是欣赏:“帅哥,你唱得也太绝了!能不能再唱一首?我们请你喝酒!”
林晓棠立刻抬起头,像只护食的小兽,悄悄把我的胳膊往身后拉了拉,对着她们礼貌却疏离地笑:“不好意思呀,他刚唱了两首,有点累了,下次再唱吧。”说完还偷偷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敢答应试试”,惹得我忍不住低笑出声。
那几个姑娘也不尴尬,笑着说了句“那下次一定要再听你唱”,便转身回了座位。等她们走远,林晓棠才松开攥着我胳膊的手,却没完全放开,指尖轻轻摩挲着我的袖口,小声嘟囔:“你看,我就说不能常来,一来就有人盯着你,万一你被拐走了怎么办?”
“傻丫头,”我揉了揉她蓬松的头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再说了,有你在身边,我怎么会跟别人走。”
她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嘴角忍不住上扬,却还嘴硬:“谁要管你,我就是怕以后没人陪我吃小笼包了。”嘴上这么说,手却挽得更紧,指尖悄悄勾着我的手腕,像在确认我不会离开。
这时服务生端来一碟新鲜果盘,笑着说:“老板特意让送的,说木子先生唱得好,以后常来,所有消费都打五折。”我笑着道谢,林晓棠拿起一块西瓜递到我嘴边,语气带着小得意:“看吧,都是沾了我的光,要不是我拉你进来,你哪能有这待遇。”
“是是是,全靠我们晓棠的好运气。”我张嘴咬下西瓜,甜丝丝的汁水在舌尖散开,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心里比西瓜还要甜。我们坐在卡座里,一边分享果盘,一边听着台上的歌声,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多,闪烁的灯光映在她眼底,像盛了漫天星光,格外好看。
又坐了半个多小时,林晓棠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揉了揉眼睛:“这里有点吵,我们回去吧,我想跟你在外面走走。”
“好。”我起身帮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细心地帮她穿上,把拉链拉到她下巴处,又拢了拢领口:“晚上风大,别着凉了。”她乖乖地任由我摆弄,嘴角一直挂着笑意,等我收拾好东西,便主动牵住我的手,指尖紧扣着我的掌心。
走出歌舞厅,晚风裹着初冬的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场内的喧嚣。巷子里的路灯亮着暖黄的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紧紧叠在一起,像分不开的模样。林晓棠牵着我的手,脚步慢悠悠的,偶尔踢到路边的小石子,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为这段路打着轻快的节拍。
“你刚唱《回头太难》的时候,我好像能感觉到你心里的难过,”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晚风,“是不是你以前,也有过想回头却回不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