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忽然一暖——不过是火车上萍水相逢的同乡,她竟肯这样帮我。“那太谢谢你了,我正愁不知道去哪找工作,你这真是帮了大忙。”
说话间就到了巷口,窄窄的巷子里挤着四五家小吃摊,蒸腾的热气裹着云吞的鲜香、炒田螺的麻辣飘过来。林晓棠熟门熟路走到最里面那家,对着系围裙的阿姨喊:“陈姨,两碗竹升面,多加一勺大地鱼汤,再来一份炒田螺!”
“昨天来的小姑娘?这位是同乡呀?”陈姨笑着应着,手里的勺子不停搅动锅里的面条,“看模样就像浙江来的,眉眼间有江南人的秀气。”
“是呀陈姨,火车上认识的。”林晓棠拉着我在小矮凳上坐下,转头解释,“陈姨的竹升面是手工压的,筋道得很,田螺用紫苏叶炒的,比我们杭州的螺蛳鲜多了。”
面很快端上来,白瓷碗里的竹升面细滑透亮,飘着几颗饱满的云吞,汤色清亮;旁边的铁盘里,炒田螺裹着红油,撒着紫苏叶,香气扑鼻。我尝了一口,面条弹牙,云吞里的虾仁鲜嫩,汤底鲜得掉眉毛;田螺肉质紧实,麻辣中带着紫苏的清香,果然比家乡的螺蛳多了几分风味。林晓棠看着我吃得香,眼睛弯成了月牙,梨涡更深了:“好吃吧?昨天我第一次来,连田螺壳都嗦得干干净净,陈姨还笑话我馋。”
我们边吃边聊,从火车上的旅途聊到各自的家乡。她说杭州西湖的苏堤,春天桃花开得像粉色云霞,夏天荷花谢了,湖里的菱角就熟了;我说浙江乡下的古镇,下雨天时,青石板路上的油纸伞连成一片,河边的乌篷船慢悠悠划过,船桨搅起圈圈涟漪。夕阳透过巷子的缝隙斜照进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晚风偶尔拂过,带着巷口凤凰木的花香,我看着林晓棠说话时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座白天还让我忐忑的城市,竟没那么陌生了。
吃完面时,天色已经暗了,巷口的路灯亮起来,昏黄的光线下,人流反而更密——下班的打工者、逛街的年轻人、卖夜宵的小贩,整个巷子都热闹起来。林晓棠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忽然起身:“糟了,快八点半了,明天还要早起我得赶紧回去。”
我跟着站起来,心里竟有些舍不得:“我送你到路口吧,晚上车多,小心点。”
她点点头,快到巷口时忽然停下:“对了,你今晚住哪?要不跟我回宿舍凑一晚?”我愣了一下,连忙摆手:“这不好吧。”她忍不住笑了,眼尾的梨涡晃了晃:“想什么呢,又不是让你跟我睡。我房间住两个人,你睡我的床,我去跟同事挤挤,明天你要是能去工厂上班,就能安排宿舍了。”说着掏出手机拨通电话,跟老板说了几句,挂了后笑着说,“成了,老板说浙江人踏实,让你明天去公司见见。”
我跟着她乘车到上梅林的服装工厂,宿舍就在厂区旁,是栋五层小楼。进了房间,她指着靠窗的床:“今晚你睡这,我去隔壁。”临走前又叮嘱,“晚上起夜要是听到外面有动静,先等等再出去——我那同事习惯光身子睡觉。”我点点头,不敢多说话,怕吵醒隔壁的人。她又指了指洗手间:“里面能冲凉,我先洗,等会儿你再洗。”
“明天见,晚安。”她转身时,又回头冲我笑了笑,浅浅的梨涡在灯光下格外温柔,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灯火一层层亮起来,像串起来的珍珠,在夜色里格外耀眼。掏出手机,犹豫几秒,还是给林晓棠发了条短信:“晚安”。
没过一分钟,屏幕就亮了,短信很短:“睡吧~明天上午八点,去公司见老板”,末尾跟着个小小的波浪线,像她笑起来的弧度。
我对着屏幕笑了笑,回了句:“好,明天见,早点休息。”放下手机去冲凉,窗外飘来街边小店播放的《东方之珠》——这首歌在深圳的街头巷尾随处可闻,旋律里满是香港回归的欢喜。攥着花洒,忽然觉得,来深圳这个决定,或许是我这辈子最对的选择——不仅是为了找份工作,更是为了这突如其来的同乡相遇,为了巷口的云吞面,为了那个笑起来有梨涡的杭州姑娘。
躺在床上,我摸出口袋里的边防证,60块钱办的纸片还带着点温热——1997年办边防证比前些年方便多了,火车站就能直接办,不用跑派出所。想起广州宵夜摊老板说的“抓去樟木头挖石头”,忍不住笑出声,哪有什么吓人的传言,分明藏着这么多的温暖与机遇。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手机又亮了,是林晓棠的短信:“忘了说,明天穿件干净点的衣服,老板面试要看精神面貌,别太随意~”
我看着这条贴心的短信,嘴角的笑意收不住,回了句:“记住啦,谢谢你。”
窗外的夜色正浓,深圳的喧嚣还在继续,远处有夜市小贩的吆喝声,近处是隔壁房间传来的收音机声响——依旧是《东方之珠》。我攥着手机,心里填得满满当当,仿佛这座陌生的城市,已经有了让我牵挂的温度。
我想,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而我和林晓棠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