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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浪里走(羊毛堆里的风浪)(2 / 2)

“丽珠姐,货卖得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沙哑,带着点疲惫:“别提了,也没怎么动。”顿了顿,她又说,“我听说你最近不太好?”

我苦笑了一下,没瞒她:“是有点难,资金周转不开了。”

“对不起,姐这次帮不了你。”她的声音带着愧疚,“其实我上次来拿货的时候,就已经垮了。我跟潮勇哥离婚了,他在上海找了人,被我撞见了。离婚分的钱,我投了外汇,全输光了,才来你这儿拿点货,想在厦门的商场里试试……我没跟你说,是怕你担心,也怕你不肯给我货。”

我握着听筒,突然说不出话。我怎么会怪她?当年我刚做批发的时候,资金周转不开,是她二话不说借给我两万块,还让潮勇哥特意从厦门送到上海,连借条都没让我打。就算她当时说了实话,我还是会给她货的——她是我落难时帮过我的人啊。

“要是实在不行,你就跑路到厦门来,姐给你找个地方住。”她又说,声音里带着点急切。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就酸了:“谢谢姐,可福建话太难懂了,我去了怕是连路都问不明白。”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全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指着灰蒙蒙的天,像极了我此刻的处境——茫然,又无助。

压力越来越大,我开始吃不好睡不香。夜里常常胃痛,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老毛病咳喘也犯了,有时候咳得连气都喘不上来,眼泪都能咳出来。白天坐在办公室里,也会突然咳起来,手里的笔都握不住。

公司附近有家小饭店,老板娘姓俞,人很热心。那天我去吃饭,咳得厉害,她看在眼里,没多说什么,转身去了后院。过了一会儿,她端来一碗黄褐色的汤,冒着热气:“这是枇杷叶熬的,我家园子里种的,洗干净了刮了毛,你试试,能止咳。”

我端过碗,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滑过喉咙,带着点淡淡的苦味,却奇异地缓解了喉咙的痒意。那天下午,我没再咳得那么厉害。

从那以后,俞老板娘每天都会给我熬枇杷叶汤。有时候我在公司加班,她会端着汤过来,轻轻敲敲办公室的门;有时候半夜我咳得醒过来,门口会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她端着热汤站在门外,声音很轻:“听你咳得厉害,给你再热了一碗,趁热喝。”

我接过汤碗,指尖能感受到碗壁的温度,暖得能渗进心里。在这满是风浪的日子里,这份陌生人的善意,像一束微光,照亮了我心里的黑暗。

终于熬到了年三十。我想给丽珠姐打个电话拜年,接电话的却是她小姑子。“姐呢?我跟她问个好。”我笑着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小姑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姐没了。”

“啥?没了是啥意思?”我心里一紧,突然想起老家的说法——“没了”就是人走了。

“脑子里长了个肿瘤,恶性的,上周走的……”小姑子还在说着什么,我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这么突然没了?我锁上公司的门,把钥匙放进兜里,转身往家走。街上挂着红灯笼,偶尔有鞭炮声传来,年味很浓,可我心里却空荡荡的,像被掏走了什么。弟弟之前来拿了十几万的货,说要去跑展销会,到年底只托人送来了一万块——我没怪他,他也不容易,这年头谁都难。

年夜饭吃得很安静,家人没多问公司的事,可他们眼里的担忧,我看得明白。夜里,我躺在床上,摸着兜里的钥匙,突然明白:过完年,这扇门就再也打不开了。我手里剩下的钱,只有十几万,最多能撑半个月。

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像在庆祝什么。我闭上眼睛,想起车间里的织机声,想起朱百康的搪瓷杯,想起打给丽珠姐的最后一个电话,想起俞老板娘手里那碗温热的枇杷叶汤。这一年,像一场大浪,把我卷在里面,起起落落,撞得头破血流,最终还是要靠岸了。

只是我不知道,下一个岸,在哪里。

(年末羊毛栈有感)

羊毛堆里风浪急,

赊账催声压客眉。

幸有枇杷温苦盏,

年关寒夜暖尘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