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漳州站时,天刚蒙蒙亮。我轻轻推醒她:“醒醒,到漳州了。”她和男孩慌慌张张站起来,把屁股底下的旅行包往肩上背,男孩还差点扯断包带。“哥,再见!别忘了……”女孩说到一半停住,只是看着我。我没明白“别忘了”是指什么,还是点了点头:“再见,路上小心。”
到厦门时,太阳已升得老高。我没去丽珠家——她老公还在上海经商,家里没人。我和毛毛大姐坐大巴去轮渡找宾馆,车开到中山路时突然被堵,前面黑压压全是年轻学生,举着“支持北大,声援北大”的横幅,群情激昂地喊着口号。
我往窗外瞟了眼,跟毛毛大姐嘀咕:“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事做,好好的书不念,跑街上凑什么热闹。我们那时候想读书都没机会,只能靠夜校充电,哪有这功夫瞎折腾。”毛毛大姐也跟着点头,眼睛里满是不解。
到了轮渡,我们找了家由航空母舰改装的宾馆,外观真像艘巨大军舰,灰蓝色外壳,圆形窗户,房间里还贴着海洋主题壁纸。开了两间房放下行李,我就带毛毛大姐上街逛,可刚走几步,她就皱着眉捂肚子:“木子,我肚子疼,得找个公厕。”
那时候城市公厕少,我们沿街找了半天,毛毛大姐脸都白了,额头全是冷汗。我也急了,看见前面有药房就赶紧跑过去买止泻药,又找小卖部买矿泉水,看着她把药吃了。“姐,我们回旅馆吧,你这样哪能玩,先歇着,等好点再说。”我扶着她慢慢往回走。
我们在宾馆附近的小饭馆吃晚饭,菜很清淡,毛毛大姐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回到船上的房间时,天已经黑了。我刚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就听到敲门声,只得起来开门,竟是毛毛大姐——她戴着胸罩穿着小短裤,露着小肚腩站在门外。我知道她平时睡得晚,我便问她有什么事,以为她肚子饿了想吃宵夜。她说自己房间门销不上。我过去一看,确实锁不住,去服务台想换房,被告知已经没房了。我随身带着现金,门没锁实在不安全,她说:“要不我睡你房间的上铺吧?”船上的房间都是高低铺标准间,我刚想点头,转念一想,毕竟不是亲姐姐,男女授受不亲,最后还是跟她换了房。那扇没锁的门让我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去石狮,万幸的是小巴全换成了大巴。我上车后点了支烟,司机的声音立刻传来:“车上严禁吸烟。”我赶紧灭了烟,问怎么现在看不到小巴了,司机说:“小巴太多交通事故,市府要求全换成大巴了。”
在石狮进完货,我们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就赶往厦门车站。火车往回开,路过漳州站停车上下客时,突然有人敲车窗。我心里一动,掀开半透明窗帘一看,竟是那个漳州女孩——她手里捧着筐黄澄澄的菠萝,旁边还站个小男孩,拎着筐绿油油的香蕉。
我赶紧打开窗,她把菠萝往我手里塞,又让小男孩递香蕉进来,脸上带着点苦笑:“终于找到你们了!那天忘了问你几号车厢,昨天在车站等半天没看着,今天一大早又来等了。”她又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塞给我:“这是我家地址,木子哥,你下次再路过漳州,一定要来玩,我等你。”
火车慢慢开动,她跟着火车跑起来,手里还挥着胳膊:“木子哥,别忘了来啊!”小男孩也跟着跑。我扒着窗户,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毛毛大姐凑过来看了看我手里的香蕉和菠萝,笑着说:“这女孩可真客气,还特意来送东西。”
我捏着那张纸条,字迹娟秀,地址写得清清楚楚,还有个电话号码。可她的落笔名却不姓陈而姓徐,我有点糊涂——难道跟我家一样,有的随父姓有的随母姓?不想那么多了,跟我又有何干。手里的菠萝带着甜甜的香味,心里竟也暖暖的。我想起她说的漳州古城、土楼、功夫茶,还有她眼睛里的光。或许,下次再来厦门,我真该在漳州下车,去看看她口中那个慢悠悠、满是烟火气的漳州。
(漳州赠果忆相逢)
漳水初逢话旧程,
车开果赠意难平。
他年若践东山约,
再品茶香话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