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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浪里走(尘途牵家累)(1 / 2)

二十三章(4)

帮阿大转掉他那家半死不活的小铺子时,我兜里着实多了笔松快钱——不算多,但够给毛毛扯两身时新料子,这天中午刚跟毛毛在巷口那家“老面馆”吃完头汤面,她要回家里,我便一个人往建国北路的铺子走。

日头毒得像团火,晒得柏油路面泛着油光,连风都带着热气。我中午喝了一瓶黄酒,此刻浑身躁得慌,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把衬衫浸得贴在背上,黏糊糊地难受。正扯着衣角往怀里扇风,眼尖瞥见店门口那辆熟悉的二八大杠——除了铃铛不响,车链、脚蹬子哪儿都吱呀乱响,是我爸的车。车后座载着我妈,两人都下了车,我妈正踮脚往我铺子里瞅,脸上带着种少见的、近乎热切的笑,那笑容落在我眼里,心里先咯噔一下:这时候找上门,怕不是没事。

这两年生意总算顺了些,从最早蹬三轮车拉啤酒,到如今在建国北路盘下两间铺面做生意,手里才算有了些活钱。可想起头一年创业时的难,心口还是发紧——那会儿为凑第一批进货的钱,我磨破嘴皮找遍了旧同事,连发小阿明都被我缠得躲着走,家里没一个人借我半分钱,母亲给我的粮票还收我一毛钱一斤,最后还是姐姐偷偷把单位的急救车开出来,凌晨五点就陪我去酒厂拉货,方向盘上还留着她单位的印泥味,蹭得我手心都是红痕。那时候我爸妈怎么说的?“开家小店,哪有端铁饭碗安稳?”如今见我手里有了钱,倒主动找上门了。

“木子,忙呢?”我妈先迎上来,粗糙的手攥住我胳膊,往我店里瞟了眼,又压低声音,“跟你说个事,建国南路上有家五金店要转让,双开间,是街道办的集体企业,能出包。”

我擦了把汗,心里已猜着七八分。“街道办的店?出包得养职工吧?”

“就四个老员工加个经理老孙,不多!”我爸把车支好,车撑子“哐当”一声磕在地上,他声调都高了些,“我跟你妈去看过了,八万多库存,老孙说……意思意思,给五千茶水费就行。”

五千茶水费,加上盘店、职工工资,医药费,装修,货款,没十几万下不来。

我往建国南路那头望了眼——那地方挨着中山东路,街口的店向来难做。谁买东西不货比三家?何况那店才双开间,隔壁就是十开间的大服装商店,论规模论信誉都差着截,稍不留神就得亏。

“爸,这店位置一般,怕不赚钱。”我刚开口,就被我妈打断了:“咋不赚钱?你弟弟那事……”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眼角往旁边瞟了瞟,“他前阵子赌钱输了些,这店让他开,你帮衬着,也算给他个翻身的机会。”

果然是为了弟弟。我心里那点抵触像藤蔓似的往上爬,缠得发闷,却没说出口。我妈又赶紧补:“你别担心,我跟你爸盯着!你跟你弟合开,我们老两口管着,绝不让他再瞎搞。”

我捏了捏手里的毛巾,湿乎乎的全是汗。十几万不是小数,我转头看了眼里屋毛毛不在,她刚才回家了,我说:这事我得跟毛毛通个气,看看她什么态度。

晚上关了店,把门拉下来锁好后,我回家就跟毛毛提这事。

她正收拾着算盘,闻言没立刻接话,先给我倒了杯凉白开,杯壁上凝着水珠:“钱够不够周转?你得先顾着咱们三家店的进货,别因为这事卡了壳。”

“钱倒有富余。”我叹口气,靠在八仙桌上,“真要是周转不开,大不了把我们的俩小店转出去。就是没把握——那店生意撑死是我这的四分之一,房租水电人工一样不少,万一……”

“万一亏了,就当没赚过这笔。”毛毛把账本合上,指尖轻轻敲着桌沿,眼里映着台灯光,“可你要是不帮,爸妈那边难交代,弟弟往后怕是更难回头。一家人,总不能真看着他栽进去。”

她这话像根软针,轻轻扎了下,心里那点抵触竟散了。我握住她的手,她掌心温温的,带着刚算完账的薄汗:“就是怕你心里不痛快。”

“我不痛快啥?”她笑了,眼尾弯出细纹,伸手替我理了理衣领,“你做啥我都信你。你弟弟就是我弟弟,只是别自己扛着——真亏了,咱们再赚就是。”

第二天我就去找了老孙。他是个矮瘦的中年男人,背有点驼,手里总捏着个搪瓷缸,缸沿上的茶渍圈叠着茶渍圈,黑黢黢的。聊起盘店的事,他搓着手笑:“木子老板爽快!不过这事先别急,得跟街道办主任打个招呼。”他顿了顿,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主任家我带你去,你懂的,我出面反倒不妥,显得我从中拿了好处。”

我懂。那天傍晚,我空着手跟着老孙拐进一条老巷,墙缝里长着杂草,踩在青石板上“哒哒”响。主任家在一楼,楼道里堆着煤球和,灯昏黄得很,照得墙皮斑驳。没提茶水费,也没说盘店的事,就坐着聊了会儿天——我说我在建国北路做生意的,知道街道这店亏了些日子,想承包下来试试,也算给街道企业帮点忙。临走时,我趁主任转身倒茶,把一个信封塞在门后的煤球筐里,信封里是一叠茶水费——比老孙说的“意思意思”多了些,但这年头,想办事就得亮诚意。这事我没告诉爸妈,他们嘴碎,怕转头就跟邻居念叨“我家木子给主任塞钱了”,反倒惹麻烦。

合约签得倒顺。店里四个老员工,我按老法子,给足了补偿金让他们自寻出路,有两个愿意留下的,我另开了比原来高些的工资,没费啥劲。装修队进场时,我妈天天来盯着,一会儿说货架要摆得方方正正“聚财”,一会儿说收银台得刷成白色“看着清洁”,我笑着应着,由她去折腾——她高兴就好。

转眼要进货,我打算带弟弟去厦门——那边时新的服装多,价格也公道。刚收拾好行李,街道办主任老沈就打电话来,笑着说:“木子啊,巧了,我正好要去厦门开会,要不一块走?”

我握着听筒愣了愣。街道办开会,怎么会去厦门?但嘴上只说:“那太好了主任,我订车票。”

到了厦门已是下午,海风带着咸湿味,比嘉兴还热些。我在湖滨环岛路找了家宾馆,开了两个标准间。老沈和他带的干事小王一进房间就喊热,脱了外套只剩件白衬衫,我让他们先洗澡躺一会,我也冲洗了一下靠在床上看了会电视,便请他们去楼下馆子吃饭,点了清蒸海鱼、爆炒花蛤,海螃蟹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小海鲜又叫了本地啤酒。酒过三巡,小王搓着手笑:“木子老板,刚才电梯里有广告,说顶楼有歌舞厅,那些美女穿着……挺有意思,要不吃过饭上去见识见识?”

老沈没说话,只端着酒杯抿了口,眼神却往我这儿瞟。我心里门儿清,这是要我作陪。“行啊,去看看。”我放下筷子,先把话挑明,“不过有件事得说在前头——要是里头有小姐,你们自己玩,我不掺合,费用也各算各的,我可不负责拉皮条。”

“嗨,就看看表演!”老沈摆着手笑,“我们哪敢瞎来。”

那歌舞厅在宾馆顶楼,门口挂着闪闪烁烁的彩灯,红的绿的晃得人眼晕,老远就听见震耳的音乐,混着男女的笑闹声。一进去,烟味、酒味混着劣质香水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咳了声。暗沉沉的灯光下,台上一个穿吊带裙的女人正扭着腰唱歌,裙摆短得快盖不住大腿,高跟鞋踩在台上“噔噔”响。台下二三十张桌子旁,总有人往台上递纸条,纸条里还夹着票子,还有人举着花——一捧红玫瑰,用玻璃纸包着,看着就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