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三姐抱着小章芸一弯腰坐上去,她本就壮实,怀里又抱个孩子,刚坐稳,只听“哐当”一声,三轮车的龙头竟往上一翘,整个车翻了过来!毛毛三姐抱着孩子“哎哟”一声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活像只翻了壳的王八,怀里的小章芸被她护得好好的,倒被这动静吓醒了,眨巴着眼睛看她娘,没哭,反而咯咯笑。
我先是一愣,随即笑得直不起腰,刚才救孩子的后怕、浑身的疲惫,竟被这一下驱散得干干净净。车夫赶紧跑过来扶车,一边扶一边笑:“这位大姐,您这是……分量足啊!”毛毛三姐红着脸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瞪我一眼:“笑什么笑!还不快来抱孩子!”
晚上吃饭时,我没什么胃口,只扒了两口饭就想睡。跟海浪较劲那阵子耗了太多力气,胳膊现在还酸。丽珠姐看我蔫蔫的,说:“今晚你还睡我那屋吧,我跟毛毛姐她们挤挤。”我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吃饭间那沙发就行,旧是旧,能躺。”
吃饭间是在客厅外面的西厢房,摆着张掉了漆的木桌,墙角放着张旧沙发,铺着块蓝布。丽珠姐皱眉:“那屋蚊子多,晚上得被咬醒。”我找了盒蚊香划了根火柴点上,烟气袅袅升起来带着点药味:“没事,点盘蚊香就好。这儿离客厅远,你们说话也不吵我。”
她还想说什么,被毛毛三姐拉了拉胳膊便没再坚持,只说:“那你盖件外套,夜里凉。”
等她们回了客厅里屋,我躺在沙发上,蚊香的味道慢慢散开。其实哪里是怕吵?是昨晚的事让我心里发慌。昨晚毛毛三姐和小章芸睡熟后,丽珠姐进来帮我盖被子,竟轻轻亲了我一下,又欲言又止,走时还叹了口气。她坐在床沿边,头发松松挽着,月影落在她脸上,竟有几分柔。我没敢多看,闭上眼装睡,她走时指尖还轻轻碰了下我的胳膊,我当时心跳得像擂鼓。
她男人在上海做生意,大半年没回来了。她才三十出头,守着个店铺,夜里怕是也冷清。我呢?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真要是夜里她再进来,我未必能克制住。到时候真做了荒唐事,怎么面对毛毛三姐?又怎么面对她男人潮勇哥?想想都后怕。
蚊香燃了一半,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夜里果然有蚊子在耳边嗡嗡叫,可我实在累,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第三天天不亮我就起了。丽珠姐还没醒,我留了张字条,说去石狮进货,让毛毛三姐和小章芸在这儿等我,傍晚就回。
石狮离厦门不远,坐长途车也就两个多小时。到了石狮的批发市场,还是老样子,满街都是推着板车和骑着摩托车的人,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我熟门熟路找到常去的那几家摊位,老板见了我笑:“木子兄弟,又来进货?这次要多少?”
我按着清单点了货——几款新潮的男恤衫,还有些印着花纹的南韩女衬衫、袜子、胸罩,都是嘉兴那边时兴的。老板帮我打包好,叫了辆三轮车送去过磅、发货,嘱咐好走铁运,三天能到嘉兴,我才松了口气。
往回赶时,车过晋江,窗外的稻田绿油油的,风里带着稻花香。我靠着车窗,想起昨天在鼓浪屿的浪里,想起小章芸说“海水好苦”,想起毛毛三姐翻在地上的样子,心里竟有些暖。
这趟厦门之行,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了。有惊,有笑,还有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滋味,像浪里的水,咸咸的,又带着点涩。
回到厦门时,天刚擦黑。丽珠姐和毛毛三姐正坐在小院里择菜,小章芸在旁边追着一只萤火虫跑。见我回来,丽珠姐站起来,手里还捏着棵青菜:“回来了?饭刚做好。”
我应了声走过去,看小章芸举着个玻璃瓶,里面萤火虫的光忽明忽暗。她看见我,举着瓶子跑过来:“木子叔!你看!亮的!”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了。这浪里走的一天,好像把什么都涤荡了,只剩下眼前这点实在的暖。
(鼓浪行)
浪卷童声惊远滩,
风翻云墨暂相干。
萤火小瓶藏暖夜,
潮痕犹带厦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