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兰英她爸拿出一瓶酒,用小玻璃罐装着,瓶身上没贴标签。“喝点不?”他冲我举了举罐子。
我看着那罐子,突然想起以前在化肥厂当开票工时的事。有一次跟着行政科的老王来过大东丝粉厂,就是为了买他们厂酿的绿豆酒。那酒才一块零二分一斤,喝起来清清爽爽的,带着点绿豆的香,后劲却足。我当时偷偷尝了一口,到现在都记得那味道。
“叔,这是你们厂的酒吗?”我问。
“是啊,”兰英她爸笑了,“自家酿的,没对外卖。”
一听是大东丝粉厂的酒,我肚子里的酒虫一下子就被勾出来了,喉结忍不住动了动:“那可得尝尝,你们厂的酒,我以前喝过一次,真好喝。”
兰英她爸眼里闪过点惊讶:“你喝过?”
“嗯,”我点点头,“在化肥厂那会儿,跟着同事来买过,印象特别深。”
他乐了,拿起两个小酒杯,往每个杯子里倒了小半杯。酒是浅黄绿色的,像淬了阳光的玻璃,凑近了闻,一股淡淡的粮食香混着豆香,直往鼻子里钻。
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眼睛一下子亮了。比我上次喝的还要绵,还要醇,滑到嗓子里,一点都不辣,反倒像有股暖流慢慢往下淌,五脏六腑都舒坦了。
“好喝吧?”兰英她爸看着我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这罐存了六七年了,酒这东西,越存越香。”
我这才知道,原来酒是越存越好喝的。那天我是真没控制住,兰英她爸就喝了一杯,剩下的大半罐,差不多都进了我的肚子。等我打着饱嗝告辞时,脚步都有点飘了。
“谢谢阿姨,谢谢叔叔。”我扶着自行车站在门口,跟他们道别。
“以后常来玩啊!”兰英她妈在门里喊。
兰英送我到院门口,站在栀子花旁边,看着我笑:“路上慢点。”
“嗯,你回去吧。”我跨上自行车,脚蹬子一踩,车链子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秋泾古桥的石板路被月光照得发白,桥两边的石栏杆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我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前走,晚风吹在脸上,带着点河水的潮气,酒意醒了大半。
就在走到桥中间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
今天是星期天。
我又忘了去公园取东西。
我停下脚步,扶着冰凉的石栏杆,低头看着桥下的河水。月光洒在水面上,碎成一片一片的银亮,像撒了满地的星星。河风吹过来,带着点凉意,吹得我后颈发麻。
又忘了。
这已经是第二个星期天了。
我望着公园的方向,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她还会再等吗?还是说,早就觉得我是个不守信用的人,再也不会去了?
我叹了口气,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只能等下个星期天了。可下个星期天……我会不会又忘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晚风都带着点说不清的怅然,缠缠绵绵地绕在心头,散不去了。
(秋泾怅约)
醉里逢君记旧言,
梦惊剑影落枕边。
栀香再误桥边约,
月满秋泾风自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