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去工厂上班!我想当兵!”我把政审表往他面前一推,“王部长说我是好苗子!”
他没看那张纸,只盯着我,眼神像寒冬的冰:“好苗子也得在该长的地方长。你以为部队是啥?过家家?真要是开了仗,你那性子,不第一个冲上去送死?”
“送死也比窝在家里强!”我喊得嗓子发疼,“杨子荣还敢上威虎山呢!”
“那是戏!”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溅出来,“子弹是真的!炮弹是真的!挨一拳能肿,挨一枪挨一炮呢?连全尸都未必有!我好不容易把你养大成人,不能让你去冒那个险!”
那天我们吵到后半夜。我摔了搪瓷碗,他掀了小方桌,最后他指着门吼:“你要是敢去,就别认我这个爹!”
我以为他只是气话,直到王部长托人捎来口信,说我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了,档案也找不到了。“你爹找了武装部的人,”捎信的人叹着气,“说你年纪还小,不懂事。”
我冲到父亲那里,在他办公室里堵着他。他正跟人喝茶,见了我,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工厂的工作我都已经打好关系了,只等市里指标下来,估计年底前你就能成为正式工人了。”
“你凭什么删我名字?凭什么毁我档案?”我攥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
“凭我是你爹。”他放下茶杯,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给你铺的路,比你自己闯的强。真要是国家到了危难时候,不用你说,我亲自送你去。可现在,安安分分上个班,比什么都强。”
他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仿佛他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可我知道,他怕的不是我受苦,是怕我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冲在最前面,再也回不来。
他把我的热血当成鲁莽,把我的向往当成胡闹,用他以为的“安稳”,生生掐断了我离梦想最近的路。
那天我没回家,在单位的值班室里蜷了一夜。桌子上的墨水瓶倒了,蓝黑色的墨水在报纸上晕开,像片化不开的云。后来我总爱往单位跑,和工友沈琪他们挤在宿舍的硬床板上,硌得骨头疼也无所谓,我宁愿在这儿待着,也不想大院自己的宿舍看他那张脸。
火车的汽笛声早就远了,月台上的人也散了,只剩下我和唐国强站在空荡荡的栏杆旁。露水打湿了裤脚,凉飕飕的。
唐国强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忽然说:“其实……你爸让你进工厂也挺好的,天天有白面馒头吃。”
我没说话,望着铁轨延伸的方向,心里那点被红绸子点燃的火苗,像是被这场露水浇得只剩下点灰烬,风一吹,就散了。
(别友断兵梦)
红绸带露别长亭,
梦里军装猎猎声。
父命轻揉少年志,
铁轨延伸雾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