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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泥里生(拳风初起水为途)(2 / 2)

那天娘让我去甪里街买煤饼,说家里的煤球快烧完了,打煤饼又费力气。街上的煤球摊倒是有,可煤饼得去甪里街那家老店买,结实耐烧。我揣着钱和煤饼票去借张水果店家的三轮车,却见车轱辘歪在一边,辐条断了两根——前几日拉货时撞在石头上,还没修好。

正蹲在路边犯愁,吴伟良和唐国强晃悠悠过来了。吴伟良叼着根狗尾巴草,朝河湾一努嘴:“愁啥?那船不是现成的?”

“开船去?”我瞅着那黑船直咋舌,“你会开?”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他把草茎吐掉,拍着胸脯,“方向盘的拖拉机我都发动过,这船看着也差不多,不就是个舵轮吗?”

唐国强在一旁撺掇:“试试呗,总比扛着煤饼走回来强。”

“没钥匙啊。”我还是犹豫。

吴伟良嘿嘿一笑,从裤兜里摸出串东西,铁片子弯成各样式,在太阳下闪着光:“忘了?我有这宝贝。前阵子开拖拉机,就是用它开的锁。”那是他从修锁匠那儿学来的“万能钥匙”,据说没有他捅不开的锁。

我咬咬牙,回家拿了布袋。三人猫着腰溜上船时,船板“咯吱”响,吓得我心直跳。吴伟良蹲在驾驶舱里捣鼓,铁片子插进锁孔“咔哒咔哒”转,没几分钟,忽然听见“突突突”的声响,机器竟真的发动了,黑烟从烟囱里冒出来,呛得我们直咳嗽。

“快推!”吴伟良喊着扳动舵轮,我们俩赶紧跳到岸边,使劲把船往河心推。船身一滑,离了浅滩,吴伟良猛地把舵往右转,船尾溅起水花,竟真的摇摇晃晃往河中间去了。

“成了!”唐国强拍着船帮笑。

这船看着笨,跑起来却不慢。从河湾拐进双溪河时,浪头比刚才大,船身左摇右摆,像条喝醉了的鱼。吴伟良死死攥着舵轮,额头上全是汗,嘴里还喊着“左满舵”“右打轮”,学电影里船长的模样。我和唐国强蹲在船头,看着两岸的房屋和芦苇往后退,风里带着水腥气,比坐三轮车有意思多了。

到甪里街码头时,吴伟良已能把船停得稳稳当当。煤饼店的伙计见我们从船上跳下来,直瞪眼睛:“你们这是从哪儿开来的船?”

“借的!”吴伟良扬着下巴,仿佛自己真是船老大。

二百斤煤饼装在布袋里,三人分着扛上船,压得船身都沉了半寸。回程时顺流,吴伟良把舵轮打得越发熟练,船在水面上划出银亮的波痕,他甚至还哼起了跑调的歌。夕阳落在他脸上,竟真有几分江湖汉子的豪气。

打那以后,只要有空,我们就偷偷把船开出来。有时往上游去看风车,有时往下游去摸螺蛳,轮流坐在驾驶舱里过船老大的瘾。吴伟良总说,这船比拖拉机好开,“水里没石头,随便造”。

只是每次把船泊回河湾时,都要仔细擦去我们留下的脚印,像做了场见不得人的江湖勾当。草皮上的拳风还在,河面上的船影也未散,我们这些泥地里长大的孩子,就这么在拳脚和水波里,悄悄长着筋骨,等着某天能像那汉子的拳头似的,打出自己的风来。

(少年拳舟图)

草间拳影逐风轻,

指点刚柔见老成。

偷驾扁舟寻煤去,

少年筋骨向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