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知道就好。
走到朱老师家门口,借着路边微弱的光线,我俩一眼就看到了靠墙停着的一辆旧自行车。那车子看着有些年头了,车身上掉了不少漆,车圈也有点歪歪扭扭的,但在当时,一辆自行车也算是个不小的物件了。
“就它了。”我低声说。
曹学明立刻心领神会。我俩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就一前一后,一个抬车头,一个抬车尾,轻手轻脚地把那辆旧自行车从朱老师家门口抬了出来,然后飞快地往我家的方向走。一路上心跳得飞快,生怕被人撞见,脚步却不敢放慢。
回到我家天井,把自行车往角落里一藏,才松了口气。我俩借着月光,三下五除二就把自行车给拆了。车架、车轮、链条……零件拆得七零八落,一股脑儿塞进了天井里那块洗衣石板的和书包架还有点用,我就让他拿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真是年少轻狂,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子的恩怨,记在心里,一旦找到机会,就敢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根本不会去考虑什么后果。好像整个世界都得围着自己的那点情绪转,受不得一点委屈,也容不得一点不快。
拆完自行车,心里那点邪火也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想起河边那些钓甲鱼的钩子。算算时间,也该去看看了。我俩又拿着个蛇皮袋,溜溜达达往河边走。
夜色下的小河,安静得只剩下偶尔的虫鸣和水流声。月光洒在水面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银辉。我俩打着手电筒,沿着河岸,照着那些插在泥里的小竹签,一个一个地收。谁也没想到,运气会这么好。刚收了两三个钩,就感觉到线那头沉甸甸的,用力一拉,一只巴掌大的甲鱼就被拖了上来,在地上张牙舞爪地扑腾着。
“嘿,上了!”曹学明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惊喜。
这一下,我俩的劲头更足了。继续往前找,几乎每隔几个钩,就能钓上来一只。有的大,有的小,最大的一只,得有巴掌那么宽,沉甸甸的,力气也大,差点从手里挣脱出去。带来的那个蛇皮袋,没一会儿就装满了,沉甸甸的,拎着都费劲。
我赶紧跑回家,又拿了个袋子出来。接着往下收,一直到把能找到的竹签都收完,最后数一数,竟然抓到了二十几只大小不一的甲鱼。还有十几个钓钩,大概是放的时间太久,被上钩的甲鱼带着一起逃走了,曹学明一边收拾一边念叨着,语气里有点可惜,但更多的还是收获的喜悦。
他装了一袋,说第二天一早就拿到街边去卖掉,换点钱买猪肉回来,晚上咱们就做红烧猪肉甲鱼,好好改善改善伙食。我笑着应了,心里也盘算着那香喷喷的味道。
第二天上午,曹学明确实买了一大块五花肉回来,油光锃亮的,看着就让人馋。我俩就在我家厨房忙活起来。我负责烧开水,把猪肉切成块,他则拿着刀,小心翼翼地杀甲鱼。处理甲鱼是个细致活,得先把它们翻过来,趁它们伸长脖子挣扎的时候,一刀下去斩断脖颈,放干净血,再用开水烫过,一点点把那层粗糙的硬皮刮掉,开膛破肚,掏出内脏,清洗干净。就这么忙忙碌碌,整整弄了一上午,才把所有的甲鱼都处理妥当。
中午的时候,我俩也没等晚上的红烧,先挑了一只小一点的甲鱼,简单清蒸了,又买了两小瓶白酒,花了四毛八分钱。就着清蒸甲鱼的鲜嫩,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酒,虽然酒有点辣,呛得嗓子直冒烟,但心里头那股子得意和满足,却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到了下午,就开始张罗着烧那道重头戏——红烧甲鱼。起锅烧油,先把五花肉煸出香味,再把剁成块的甲鱼倒进去翻炒,加酱油、料酒、糖,再添上足够的水,盖上锅盖慢慢炖。那香味随着咕嘟咕嘟的声响,一点点从锅里溢出来,飘满了整个院子,连路过的邻居都忍不住探头问一句:“啥好东西啊,这么香?”
这时候,平时一起玩的几个伙伴不知怎么也闻着味来了,凑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我和曹学明也大方,干脆又买了点啤酒,大家围坐在我房间的桌子旁,就着那一大脸盆香喷喷、油汪汪的红烧甲鱼,还有剩下的清蒸甲鱼,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啤酒的清爽,白酒的辛辣,甲鱼的鲜嫩,猪肉的肥美,混在一起,是少年时代里难得的丰盛滋味。那天,每个人都吃得酒足饭饱,脸上红扑扑的,话也多了起来,笑声此起彼伏,在秋日的午夜,格外响亮。
只是那时的我们谁也想不到,这第一次和曹学明一起抓甲鱼,竟也是最后一次。后来的日子像河水一样往前淌,带着我们各自奔向了不同的方向,那些一起偷偷摸摸、一起分享美味的时光,就像那天的酒香和肉香一样,飘散在风里,只留下一点模糊的影子,藏在记忆的深处。
溽锁蝉嘶窗欲裂,粘床汗渍暑难干。
地摇桌颤夜难安,竿朽鱼逃兴早残。
砖飞敢破师门禁,车散悄藏天井栏。
蛇袋沉拖星月满,酒香鳖沸共宵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