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训练气氛格外压抑,没人再说话,只有排球落地的“砰砰”声,像敲在每个人心上。我偷偷看了眼杨老师,他背对着我们,肩膀绷得很紧,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忽然觉得他好像也没传言里那么讨厌。
日子在排球的起落里往前挪,转眼就到了秋天。我们组队半年,终于盼来了第一场对外比赛,对手是嘉兴第二中学。出发前,不知是谁提议的,说要搞个特别的造型,结果我们六个男生齐刷刷地去理发店剃了光头。站在镜子前一看,一个个亮得能反光,互相指着笑成一团。
到了二中的操场,对方球队的人一看见我们,就捂着嘴笑,喊我们“光头排球队”。我们也不恼,摸着光溜溜的脑袋回敬:“等着瞧!光头也能赢你们!”
我至今记得那天的阵容:李少宁、徐健、金葵站在前排,他们三个都比我高出大半个头,像三座小铁塔,拦网时手臂一横,能把网子这边遮得严严实实。我和周明华、刘旭尉在后场,周明华稍矮些,刘旭尉跟我差不多高,站在高大的队友旁边,倒像两株没长开的玉米。
按理说,我这身高不该当主攻手,可刘旭尉和周明华传球时,总爱把球往我头顶送。刘旭尉的二传又快又刁,球刚到我起跳的位置,我的胳膊正好能扬起来,“啪”地一声扣下去,往往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周明华的球就慢半拍,等我跳起来,球才慢悠悠地飘过来,要么扣空,要么就被对方拦下来。
“木子的弹跳是真好。”杨志观老师在场边喊,“练短平快!刘旭尉跟他配合,球再送快点!”
短平快,就是球刚过网就扣杀,凭着速度和突然性得分。这法子对二传的要求极高,球的高度、速度、位置都得恰到好处,我几乎是在刘旭尉出手的同时就起跳,全靠默契。有次刘旭尉传得稍微偏了点,我在空中硬生生拧了下身子,胳膊伸得老长,把球按在了对方场地的死角。落地时脚崴了一下,旁边有个二中的女同学从场边跑过来,手里拿着瓶红花油,蹲下来就要帮我揉。
“没事没事。”我赶紧往后缩,脸一下子就热了,光头大概都透着红。她也不坚持,把红花油塞给我,说:“小心点,别逞强。”
那天的比赛打得胶着,我们这群“光头”最后还是输了两分,但没人觉得沮丧。回程的路上,大家骑着自行车,风刮得光头凉飕飕的,却都在笑,说下次一定要赢回来。刘旭尉拍着我的肩膀说:“下次我传得再快点,保准让你扣个痛快!”周明华在旁边挠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也练练,争取不拖后腿。”
自行车的影子在西落的阳光下,忽长忽短。我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手里还攥着那瓶带着淡淡药味的红花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她人真好,又不认识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遇见,,青春期里有些心事真的好像说不清道不明的,有点疼,又有点甜。
远处的村庄升起了炊烟,混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飘过来。我忽然想起杨老师,想起他被传言包裹的样子,想起他教我们打球时的认真。或许成年人的世界真的有复杂的角落,但在这片被排球砸出无数个小坑的操场上,在我们这群光着脑袋笑闹的少年中间,那些传言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球还在飞,我们还在跳,周莉华的马尾辫,还在风里摇啊摇。
(光头队与排球风)
混练球飞夕阳里,流言拳影各汹汹。
光头跃扣输犹笑,油香暗记少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