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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泥里生(1 / 2)

第十三章第四节

我家附近出了个“大观”,听说先前是胶木厂的工人,生得周正,性子也温和,是条响当当的青年。可自他犯了病,这一带的街面便添了几分异样的热闹。

我本对他没什么印象,是他病后的模样,才让我留意到那个总蹲在蒋巧琴阿姨家隔壁门口的身影——原来他是沈公的大儿子,家里还有个弟弟下乡去了,不常回来。

他的弟弟隔壁的巧琴阿姨总唤他“豹”,这名字响亮又生猛,喊起来却带着点疼惜的软意。我渐渐与他搭上话,才发现他原是个顶老实本分的人,眉眼周正,只是性子腼腆,见了人总有些局促。熟了以后,我常去他家串门,有时还跟着去他下乡的地方,一来二去,倒成了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

那日聊起旧物,我说家里存着姨夫的军装,是空军地勤上尉的五五式,想穿着拍张照留个念想。他听了,眼里亮了亮,说:“想拍照啊?我有相机,能帮你拍。”后来我约了几个相熟的同学,捧着姨夫那套挺括的军装去找他,他指尖拂过领章上的银星,轻声说:“这个官衔小了点,我那儿有副更好的。”

他转身去里屋翻了半天,捧出个油纸包,打开时,两对红绒领章躺在里面,上面的金色星徽在日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是少校军衔。“这个更体面。”他说这话时,耳尖微微发红,指尖捏着领章的边角,像是捧着什么宝贝。我看着那抹鲜亮的红,心里忽然觉得,这领章上的星子,倒比别处的更亮些。

几个人轮着换了衣服拍照,快门声里混着少年人的笑闹。末了,我和吴伟良骑着自行车,往建国路的天真照相馆去。相纸塞进冲印袋时,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回单,总觉得那上面的墨迹,都带着点领章上的红。

可等我们再去取照片时,照相馆的师傅说还在洗片,让我们稍等。我们趴在柜台上数玻璃罐里的相纸,正百无聊赖,门口忽然进来两个穿警服的身影。冰凉的手搭上胳膊时,我脑子里还懵着,被他们牵着穿过平家弄,过了马路往公安局走,青石板路硌得脚底发疼,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净猜是不是先前偷偷摸了谁家的果子、或是跟人吵了架被寻到了。

进了小会议室,人被一个个叫去问话。轮到我时,警察叔叔把一叠照片摔在桌上,相纸边缘还带着潮意。“穿蒋匪军的军装拍照,军装哪来的?”他的声音沉沉的。

我瞅着瞅他,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忽然忍不住笑了:“您怕不是认错了?看您年纪,也未必见过蒋匪军吧?怎就认得他们的军装?”

这话像戳了他的火,桌子被拍得“啪”一声响:“老实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心里其实有点想笑,却不敢露出来,只老实说:“军装是我家的,我姨夫的。他不是蒋匪军,是解放军。”

“还嘴硬!”他又一拍桌子,照片滑到我跟前,“有物证还抵赖?别以为年纪小就没事,少教所照样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