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啥了?”有人问。
“没看见,”我深吸一口气,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但那底下是空的,我以前在这儿抓过鱼!”
说完,我深吸一口气,猛地往水下扎。河水涌进耳朵,嗡嗡作响。我闭着眼睛,凭着记忆往石板的方向摸。石板的边缘很滑,带着青苔。我顺着边缘往里钻,那缝隙比我印象里更窄,只能勉强容下一个人侧身进去。刚往前挪了不到一尺,指尖就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是脚!
我心里一紧,赶紧伸手抓住,用尽全力往后退。那孩子的身体很沉,像灌满了水。等我把他拖出石板缝,岸上的人立刻伸手把他拉了上去。
有人赶紧把孩子平放在地上,按他的胸口,给他做人工呼吸。可那孩子的脸已经紫了,嘴唇发白,一点反应都没有。时间一点点过去,按压的人停了手,摇了摇头,周围响起一片叹气声。
他妈妈是后来赶回来的,刚到码头边,一看见地上的孩子,“哇”地一声就哭倒了。她扑过去抱住孩子,手在孩子脸上胡乱地抹着,嘴里喊着孩子的小名,声音都劈了,到最后哭得背过气去,被旁边的人掐着人中才缓过来。
我才知道,他们是刚搬来没多久的,就住我们隔壁,以前那家姓石的搬走了,他们才租了那院子。家里有两个孩子,掉水里的是小的那个。孩子爸姓蒋,妈姓唐,我以前见过几次,唐婶总是笑眯眯的,见了人就打招呼。
那天下午剩下的时间,我是怎么过的,记不太清了。好像是麻木地接着拣砖,可眼睛总往河边瞟,耳边老响着唐婶的哭声,还有那孩子沉在水里的脸。
晚上躺在床上,姐姐已经累得睡着了,呼吸很沉。我瞪着眼睛看着屋顶的椽子,一点睡意都没有。我本来就睡得浅,稍微有点动静就醒,可今晚,是心里装着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脑子里像有个小锤子,一下下敲着:为什么一开始没想到石板底下?
我明明知道那石板是空的,以前还在那儿抓过鱼,怎么就忘了呢?要是我一到河边,先去摸那石板底下,是不是就能早点把孩子捞上来?
人家说,溺水的人,黄金抢救时间就那么两三分钟。要是那时候……要是那时候我反应快点,是不是就能把他救回来?
我甚至开始怪那个哥哥。他为什么要跑开呢?要是他就在原地喊,说不定能看见弟弟往哪儿挣扎,能指个更准的位置。那孩子那么小,掉进水里肯定慌了,肯定是想往岸边游,可偏偏钻进了石板底下那个死胡同……
越想心里越堵,像塞了一团湿棉花。我恨自己,恨自己反应慢,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点想起那石板。明明水性不算差,从小在河边摸爬滚打,可偏偏在这种时候掉了链子。
那石板为什么要架空呢?好好铺在地上不行吗?这不是明摆着害人吗?
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黑暗里,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我赶紧用被子蒙住头,把脸埋在枕头上,不敢发出声音。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喘不过气,只想大哭一场。
一条那么小的生命,就这么没了。好像就是因为我的疏忽,因为我的笨。
那晚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像极了石板底下那片冰凉的水。
桥坡汗渍未全曦,童坠清波唤不回。
石隙深藏生死劫,余生负疚对河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