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有点怕老师的严厉,又确实想弄明白那个公式。放学后,我按照朱老师给的地址找到了她家。那是在小学对面的一个老式居民楼,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饭菜混合着陈旧木头的味道。敲开门,开门的是朱老师,她穿着家常的衣服,少了点课堂上的威严,多了点烟火气。
让我意外的是,客厅里已经有一个人了,是我们班的刘月萍。她正坐在小桌子旁,跟朱老师低声讨论着什么。刘月萍还算是个文静的女生,成绩也很好,总是安安静静的。看到她,我原本准备好的问题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当着同学的面问那么简单的问题,多丢人啊。
朱老师让我坐下,给我倒了杯水。我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眼睛忍不住四处打量。客厅不大,收拾得还算整齐,里屋传来小孩子的吵闹声。没过一会儿,从里屋跑出来两个小女孩,长得一模一样,应该是双胞胎。我愣了一下,她们……长得实在算不上好看,小眼睛,塌鼻子,跟朱老师那张还算清秀的脸一点也不像。我心里偷偷嘀咕:老师长得还挺好看的,怎么女儿这么丑呢?当然,这话我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来可就闯大祸了。
屋子里只剩下就我们三个人,气氛不算尴尬。我支支吾吾地想把公式的问题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那么重要了。
朱老师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自在,没等我开口,就先说起了别的:“你最近跟周士华走得挺近啊?”我愣了一下,点点头。“少跟他绞在一起,”朱老师的语气严肃起来,“那孩子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我看他啊,估计也念不长久。”
我心里一动,其实我早就有点想疏远周士华了。跟他在一起,除了上课捣蛋,下课疯玩,好像也没什么正经事。他的成绩越来越差,上课也越来越不专心,有时候还会拉着我一起逃课。我心里是不愿意的,可总抹不开面子。而且,刘月萍跟周士华是邻居,平时关系也不错,刘月萍还在这里,我要是顺着老师的话说周士华不好,万一传到刘月萍耳朵里,多不好。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说“我早就想不跟他玩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朱老师看我没什么反应,也没再多说,简单跟我讲了讲那个公式,就让我回家了。
走出朱老师家的居民楼,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昏黄的光洒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我慢慢地走着,心里乱糟糟的。朱老师的话像一颗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期终考试的成绩出来时,我一点也不意外。成绩单上,除了语文和体育是优秀,其余的科目都挂着“良”的评级。这个结果,比上学期差了不少。可让我意外的是,我竟然还被评上了三好学生。拿着那张奖状,我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沉甸甸的。我知道,我不该得这个奖。这学期我付出了多少努力,我自己最清楚。上课偶尔走神,作业有时应付了事,还跟着周士华瞎混了不少时间。这个三好学生的名额,或许是老师看我以前成绩还不错,给我的一点鼓励吧。
我把成绩单和奖状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塞进了书包最底层,没敢拿回家显摆。回到家,爸爸看我神色不对,问我考试怎么样。我支支吾吾地说“还行”,没敢把成绩单拿出来。爸爸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近墨者黑,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爸爸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那扇一直紧闭的门。我猛地想起了跟周士华一起疯玩的那些日子,想起了上课时因为他的小动作而分心的瞬间,想起了自己越来越松懈的学习态度。是啊,近墨者黑,我好像真的被他带偏了。
我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我好像正在一条下坡路上慢慢滑下去。没有惊天动地的变故,也没有撕心裂肺的挣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蝉鸣已经消失了,冬天的风呜呜地刮着,像是在为我叹息。初中生活这这本书,才刚刚翻开没几页,就已经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调,和我当初想象的样子,相去甚远。我看着书桌上堆积如山的作业,突然觉得有点累,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里的疲惫。我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停下来,只能任由自己被时间推着,一步步往前走。
泥途颓影
蝉歇风沉课卷堆,
初心渐失意难回。
邻家劣影牵行迹,
泥里青芽暗自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