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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泥里生 薪柴伴乐)(2 / 2)

“漏雨呢。” 老婆婆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菊花,“下大雨就挪个盆接着,不碍事。” 她许是不知道我在想啥,只当我看稀奇。

“婆婆,就您一个人过?” 我问完就后悔了,怕戳到她痛处,手指抠着衣角。

她点了点头,那声“嗯”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千斤重的叹息:“就我一个人,守着这破屋子。”

进了屋,一股淡淡的烟火气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我瞅见炉子旁堆着的柴火,稀稀拉拉几根,还不够烧一顿饭的,灶台上的铁锅锈了个洞,用块铁皮钉着。心里头忽然就软了,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脱口而出:“以后我有空,就帮您拣柴火。”

老婆婆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定定看了我半晌,才说:“我认得你,你是东边园那家的孩子,你外公外婆都是厚道人。谢谢你啊,小弟。”

那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从窗棂缝里钻进来,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我摸黑找出墙角那个装红薯的麻袋,偷偷溜出家门。工地的看守正靠在木橙上打盹,我猫着腰窜进去,往麻袋里塞木块,木刺扎了手心也不觉得疼,只想着白天那男人凶巴巴的脸,想着老婆婆倒在地上的样子,心里头那股气就没处撒,非得装满这麻袋才甘心——他们能赶跑老婆婆,还能赶跑我这半大孩子?

麻袋沉甸甸的,拖在地上“沙沙”响,像拖着只不听话的小猪。第二天一早,我扛着麻袋往老婆婆屋里去,她开门见着那半袋子木块,嘴唇都哆嗦了,从蓝布褂子口袋里摸出个用手帕裹了三层的五毛钱,硬往我手里塞:“小弟,拿去买糖吃。”

“我不要,外婆给我零花钱呢。” 我往回推,那五毛钱皱巴巴的,带着点烟草味。

“不拿就是看不起婆婆。” 她把钱按在我掌心,纹路深深的手指裹着我的手,“外婆的钱能拿,婆婆的就不能拿?都是疼你的心。”

我被问住了,张了张嘴,总不能说外婆是自家人,婆婆是外人。看着她眼里的执拗,只好把那枚带着体温的五毛钱攥紧了,点了点头。钱在掌心硌着,像颗小小的石子,却暖得很,比外婆给的崭新毛票还要让人心里熨帖。

打那以后,我就多了个心思。放学路上盯着路边的枯树枝,河里漂过的烂木板,都要捞上来拖回家,攒多了就给老婆婆送去。遇见枯死的老树,能费半天劲锯成段,大的劈成小块,码在她门口,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小兵。实在没木料的时候,看见停在河边的水泥船,也敢偷偷拆几块松动的木板,连撑船的竹竿都被我掰过几根,心里头虚得很,却想着老婆婆灶膛里的火能旺一点,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老婆婆也总给我零花钱,有时候是一毛,有时候是两毛,都用手帕层层裹着。我渐渐不把她当外人,放学路过就往她屋里钻,她会把藏在罐子里的炒蚕豆抓一把给我,脆生生的,带着点盐味。

她隔壁是王连英家,院里总飘着琵琶声。那阿姨长得好看,梳着两条乌黑的长辫子,垂在胸前,手指在琴弦上一挑,叮咚的声音就漫出来,像山涧的泉水淌过石头。我常扒着墙头听,看她低头弹琴的样子,阳光落在她发梢上,亮得像撒了把金粉。

有一回她不在家,院门虚掩着,我忍不住溜进去,指尖轻轻碰了下琴弦,“铮”的一声,震得手指发麻,有点疼。心里头纳闷,这么好听的声音,怎么弹起来这么费劲?阿姨天天弹,难道就不觉得疼吗?

她回来时撞见我,倒没生气,只是笑盈盈地问:“想学吗?” 我红着脸摇了摇头,指尖还残留着琴弦的凉意,心里头却记下了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春日里刚化开的冰,清清爽爽的。

竹架残丝映日黄,

老妪倾颓骂语狂。

碎砖护得风霜骨,

暗送薪柴伴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