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突然一阵抽痛,像有把小刀在里面搅,我忍不住哼出声:“痛死我了……”
店员这才转过身,低头看见我,愣了一下:“咦,这不是李瑞林家的孙子吗?”他猛地看向蒋叔叔,眼神一下子警惕起来,“你是谁?拐小孩的?”说着就把我从蒋叔叔怀里拉了过去。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是他叔叔!”蒋叔叔急得脸都红了。
“别骗人,”店员把我护在身后,“我看着他家长大的,他家哪有叔叔?”
“我是他阿姨的男朋友!不信你问阿二头!”蒋叔叔指着我,声音都有些发颤。
店员低头看我,我疼得额头冒汗,只顾着吸凉气。“他说的对吗?”他问。
我不懂“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是阿姨带回来的人,便含糊地点了点头。
店员这才松了口气,摸出钥匙打开锁:“要买啥?”蒋叔叔指了指柜台里的小鞭炮:“就它,两串。”付了钱,我提着那两串沉甸甸的鞭炮,心里又甜又涩。
回到家,膝盖还在隐隐作痛,走路一拐一拐的。妈妈看见立刻迎上来:“脚怎么了?”“摔跤了。”她蹲下来卷起我的裤脚,膝盖处的皮磨破了一大块,渗着血珠。她赶紧找出紫药水,棉签蘸着涂上去,凉丝丝的疼,然后用纱布缠了几圈,嗔怪道:“以后走路当心点,别野得没边。”那是我第一次摔得见了血,紫药水的颜色和纱布的触感,记了好多年。
晚饭时,灶房里的灯光昏昏黄黄,妈妈和外婆压低了声音说话。我竖着耳朵听,大概是说家里三个孩子,外婆年纪大了,外公身体又不好,实在顾不过来,想送一个去别人家。后来她们提到了妹妹,说她还在吃奶,得找个有奶水的人家。
第二天一早,外婆、妈妈带着我们三个孩子去了嘉善乡下。外婆的表妹原本也是城里人,听说当年被个走街串巷的货郎骗到了乡下成亲。到了她家,那表姨搓着衣角,一脸为难:“姐姐,不是我不肯,实在是奶水不够,家里几个娃都吃不饱……”她男人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眼神躲闪,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表姨想了半天,说后村有户人家奶水足,我们便跟着她往河边走。要去后村得摆渡,小船在水面晃悠悠的,我一兴奋跳上去,脚下没站稳,身子直往水里栽,多亏撑船的大叔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我的后领。
那户人家听说每月给十元钱,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当即应下了。妈妈把妹妹抱过去时,妹妹还咯咯地笑着抓人家的衣襟。
我突然抱住妈妈的腿,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我不回去!妹妹一个人可怜!我要陪她!”
那户人家笑着说:“留下也行啊。”可外婆拉着我的手直摇头:“你太皮,这里河多,危险。”我拗不过,被半拖半劝地拽上了船。回头望时,妹妹正被抱进那间黑黢黢的屋子,门框把她小小的身影切得支离破碎。
后来的日子里,妹妹的样子在我脑子里渐渐模糊了,像被水汽晕开的墨痕,只剩下元宵节那晚膝盖上的紫药水,和小便炮炸开时,一闪而过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