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悬浮于“法则诞生之井”边缘的漆黑十字棺椁,如同宇宙墓碑般寂静而沉重。它所散发出的古老死寂气息,并非狂暴的毁灭意志,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绝对的“无”,仿佛是一切存在终末的具象化,让刚刚从“永寂漩涡”中挣脱的“方舟”再次陷入冰封般的凝滞。控制塔内,“星核稳定器”光球的光芒不再摇曳,而是被这股气息压迫得向内收缩,变得黯淡而艰难,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秦屿感到自己的呼吸都仿佛被这股无形的压力扼住。他死死盯着那口棺椁,以及其上那柄断裂却依旧散发着不祥波动的暗红色长矛。这不是攻击的前兆,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来自遥远过去、跨越了亿万载时光的终极警告,或者说…遗言。
就在他心神紧绷到极致时,脚下,那枚已然彻底黯淡、布满裂痕的星石残骸,忽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这一下震动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控制塔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一道细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裂的湛蓝色光丝,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从星石表面最大的那道裂痕中艰难地探出,颤巍巍地飘起,最终,坚定不移地指向那座十字棺椁。
与此同时,一段极其残破、充满杂音、仿佛跨越了无尽虚空与时间阻隔的信息流,沿着这微弱的光丝,断断续续、却又顽强无比地涌入秦屿的脑海。那不是林栀的声音,更像是星石本身记录下的、源自某个无法想象的古老时代的最后回响,是刻印在物质最深处的绝望遗言。
【…警告…后来者…触及…‘静默圣约’…封印…】
【…‘虚无’…非敌…乃…秩序之影…存在之暗…终极…回归…】
【…‘圣约’…非…武器…乃…‘同归’…仪式…】
【…需…三位…一体…】
【…一为…‘诗篇’载体…承载文明之重…(钥匙)…】
【…一为…‘定义’之魂…引导规则之变…(引导)…】
【…一为…‘虚无’诱饵…献祭自身…引祂入彀…(锚点)…】
【…启动之刻…即是…三者…尽归…寂静之时…】
【…愿…火种…不熄…】
信息至此,戛然而止,那根湛蓝色的光丝也随之彻底消散,星石残骸彻底化为一块再无任何生机的顽石。
秦屿站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庞大的信息量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与狂热,只剩下冰冷的、赤裸裸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真相。
“静默者”文明…他们并非简单地被“虚无”毁灭或吞噬。他们是以举族之力,将自己文明最后的精华与意志,铸造成了这座棺椁,这座名为“静默圣约”的、与“虚无”同归于尽的最终舞台。他们等待的,不是一个能够击败“虚无”的英雄,而是一个能够完成这最后献祭仪式的…执行者。
而现在,这选择权,这沉重到足以压垮星辰的使命,落在了他的肩上。
三位一体。
钥匙,引导,锚点。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控制台上那两枚光芒黯淡、几近崩碎的“星种”与“星诲之眼”碎片。它们或许…勉强能够充当那承载“文明诗篇”的“钥匙”。尽管残破,但它们内部的确封存着人类与星诲文明不屈的意志。
“引导”…需要拥有“定义”权柄的灵魂。林栀…她残存的意识刚刚为了开辟通道,已经进行了最后一次璀璨而决绝的燃烧,那道光柱即是她最后的绝唱。她…还能剩下什么?那星石最后的悸动,或许已是她存在的彻底余烬。
而“锚点”…那需要一位甘愿燃烧自身一切,化为最璀璨的秩序灯塔,主动吸引“虚无之眼”本体降临爆炸核心的…牺牲者。
控制塔内死寂无声,只有“星核稳定器”能量即将耗尽的低沉嗡鸣,以及外界那口棺椁散发出的、永恒般的死寂压力。
秦屿的目光从碎片上移开,缓缓扫过空荡的控制塔,掠过那些早已冰冷的操作台,仿佛能看到赵博最后决绝的笑容,能听到队员们牺牲前的怒吼。最后,他的目光落回手中那枚再无反应的星石上。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冰冷的裂痕,仿佛还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虚幻的温度。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脸上所有的挣扎、痛苦、悲伤,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尽数抹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的、冻结万物的平静。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倒映着整个“归墟之海”的黑暗,也倒映着那座最终的十字棺椁。
他明白了。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场战争。
而是一场…献祭。
而此刻,能站在这里,能拥有这最后选择权的…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