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极其轻微、却绝不属于此地的、高频伺服电机驱动的履带滚动声,从远处廊道传来!声音正在迅速接近!
是那些痕迹的主人!它们回来了!
林栀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灵猫般窜入工具柜,反手将柜门虚掩,只留下一道极细的缝隙用于观察。
柜内空间狭小,堆满了冰冷的金属零件和润滑油罐,气味难闻。她蜷缩起身子,屏住呼吸。
几秒钟后,三台通体漆黑、造型如同机械蜘蛛、大小如家用垃圾桶的自主巡逻机器人,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大厅。它们顶部装备着多光谱传感器阵列(可见光、热成像、激光雷达),灵活的机械臂末端闪烁着各种探测探头的光芒。它们行动迅捷而协同,如同拥有共同意志的猎犬,开始对大厅进行地毯式扫描。
“吱呀——” 那个老维修工仿佛才注意到它们,发出沙哑而抱怨的声音,慢悠悠地直起腰,“又是你们这些瞎眼的铁疙瘩……天天来,天天扫,这老家伙都快被你们磨出包浆了……能有什么问题?”
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动作却依旧不紧不慢,甚至拿起一块油腻的抹布,开始擦拭矩阵外壳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巧妙地用自己的身体和动作,干扰着机器人对工具柜方向的扫描。
一台机器人滑到他身边,红色的扫描光束在他身上和手中的诊断终端上来回扫过。
“身份验证:维护员卡姆登,权限:delta-7。活动:例行硬件诊断。未检测到异常。”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从机器人体内传出。
“知道就好,快滚快滚,别妨碍老子干活!”老维修工不耐烦地挥挥手。
机器人似乎并未检测到异常,它们在大厅内继续巡弋了几圈,最终缓缓退出了廊道,履带声逐渐远去。
大厅再次恢复死寂。
老维修工——卡姆登,或者说,霍华德——直到确认机器人完全离开,才缓缓转过身。他脸上的那种慵懒和抱怨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和……一丝难以掩饰的锐利与急切。
他走到工具柜前,拉开了门。
林栀从里面钻了出来,两人在幽绿的光芒下对视着。
没有言语。霍华德的目光快速而仔细地扫过林栀全身,仿佛在确认她的状态和是否被跟踪。他的眼神复杂,有关切,有审视,有深深的忧虑,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某种不应存在的希望时的震撼与愧疚。
林栀也看着他。这位传说中的“影舞者”,看起来更像一个被岁月和重压磨去了棱角的普通老人,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智慧之火。
终于,霍华德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穿透了冰冷的空气:“比预计的晚了四十七分钟,枭鸟。外面的骚动是你的手笔?代价太大了。”他的语气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冰冷的、对事实的陈述。
“是‘雨燕’的佯攻。”林栀直接回答,同样没有任何废话,“我的行踪可能已经部分暴露。”
霍华德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眼神变得更加凝重。“‘执政官’的猎犬鼻子很灵。我们时间有限。”他转身走向那个维护接口面板,手指在布满油污的表面快速而精准地按动了几个隐藏的卡扣。
“咔哒…咔哒…”
面板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了后面并非复杂的电路板,而是一个更加古老的、仿佛属于博物馆的多针脚物理接口阵列,以及一个需要手动拨动的二进制协议转换开关——一个被巧妙隐藏的、直接接入核心矩阵底层协议的物理后门!
“进来吧,这里暂时安全。”霍华德侧身,示意林栀进入面板后的空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首先,你需要明白你最关心的——‘钥匙’的本质,以及分离它的……代价。”
他的目光透过镜片,锐利地看向林栀,仿佛要看穿她的一切。
林栀没有丝毫犹豫,矮身钻入了那个狭窄的入口。
门后,是一个远比想象中宽敞的空间。它被巧妙地构建在核心交换矩阵庞大的外壳内部,利用其散热通道和结构支撑柱之间的空隙。这里布满了闪烁的指示灯、缠绕的线束、以及数十台看起来型号各异、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计算机和显示设备,它们显然是从不同地方拆解拼凑而来,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协同工作着,发出低沉而密集的运算嗡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热熔胶和咖啡因的味道。
这里就是霍华德的巢穴。一个隐藏在科技巨兽心脏中的、挣扎求生的技术避难所。
厚重的面板在身后合拢,将外界彻底隔绝。
霍华德走到主控台前——那是由三块拼接在一起的曲面屏和一个布满自制按钮和旋钮的控制板组成——快速敲击了几下键盘。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着加密日志和系统状态报告。
“他们刚才的巡逻频率提高了15%,扫描深度增加了,”他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带着一丝紧绷,“你的潜入,还是触发了某些深层警报。我们可能没有太多时间了。”
他转过身,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再次聚焦在林栀身上,里面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
“现在,”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如铅,“告诉我,枭鸟,在知晓一切之前,你必须做出选择。是聆听真相,可能背负无法承受之重,还是……就此离开,带着渺茫的生存机会,永远隐匿于黑暗?”
幽绿的指示灯光芒闪烁,映照着他凝重如石刻的侧脸,和林栀苍白却决绝的面容。
巢穴内,只有机器运行的嗡鸣,如同命运倒计时的钟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