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三那只满是干茧的手,热得像刚在火里烧过的铁钳,“刷”地一下死死攥住了石山的手臂,嘴里大喊:“山娃子!神镐!快!”
他干裂的嘴唇哆哆嗦嗦,喷出的气息滚烫滚烫的,一双眼睛里透着骇人的光,直勾勾地盯着石山。
石山攥着钱袋的手指,因为紧张绷得死紧。王老三这一抓,让一股凉意顺着被抓的手臂,“嗖”地一下直冲他后脑。
石山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疯了,王老三肯定是疯了。
他身体僵硬地扭头,朝着不远处那片干裂的荒地望去。
只见十几个村民正一声不吭地挥动锄头,挖着一条笔直得让人心里发毛的沟渠。
现场安静得可怕,没有交谈的声音,没有喊号子,也没有人停下来歇息。
只有“噗”、“噗”的闷响,一下接着一下,就像一个怪异的心脏在一下一下跳动,不多也不少。
每个人的动作,从把手臂抬起来,到挥下去,再到铲起土,都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精准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这哪是在干活啊,分明就是一群没有灵魂的木偶,在执行某个冷酷无情的指令。
再看村东头,阿翠家的茅屋里,“咔哒咔哒”的机括声依旧响得急促,还带着金属摩擦那种冰冷的感觉,就好像有一头不知疲倦的怪物,躲在阴影里,正疯狂地啃噬着时间。
石山听着这声音,心像被绳子勒住一样,越勒越紧。
“山娃子?”王老三见石山没动静,又往前凑了一步,那灼热的视线,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石山背后的螺旋镐上。
石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猛地一甩,挣脱了王老三的手,转身就朝着自己的土屋狂奔而去。
“母亲!”
他跑到土屋前,一把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药香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母亲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小口小口地喝着一碗热粥。看到石山回来,妇人浑浊的眼睛里一下子有了光。
“山儿,你……”
石山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下了大半。他快步走到床边,把丹药和钱袋放在床边,问道:“妈,感觉咋样?”
“好多了,好多了。”妇人放下碗,伸出颤抖的手抓住石山的胳膊,脸上带着一丝和村里其他人一样的兴奋,说道,“山儿,我昨晚……梦见你爹了。”
石山的心“咯噔”一下,猛地一沉。
“他说,这火阳石不能光这么攥着,得配上一种叫‘焦炭’的东西一起烧,热力才能进到骨头里……他还给了我一个方子……”
妇人说着,伸手从枕头
木板上面用木炭画着一个炉子的图样,结构特别复杂。
石山只看了一眼,脑子就像被敲了一下,“嗡”的一声。
他竟然看懂了。
图纸上的每一个结构,每一处风道,甚至连旁边标注的砌墙用的土砖配比,他都看得明明白白,就好像这些知识不是第一次见,而是早就长在他脑子里了。
他脚步踉跄地退出土屋,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王老三说的犁,母亲提到的炉子,还有村里人这些诡异的举动。
这一切,就像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把整个村子,还有他自己,都紧紧地罩在了里面。
这肯定不是什么疯病。
这是一种……通过梦境传播的,叫“知识”的瘟疫。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骚乱,还夹杂着几声压抑的惊呼声。
几个村民从村外新挖的矿坑方向,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白得像纸一样。
“仙……仙师来了!”
“他们说那片铁矿山是他们的!”
“二狗子被他们打断了腿!”
“仙师”这两个字,就像一盆冰冷的水,“哗”地一下,瞬间浇灭了村里刚才那股狂热的劲儿。
恐惧,再次爬上了每个人的脸。
这是凡人对超凡力量,刻在骨子里的敬畏。
可石山的心,在这一刻,却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紧接着,一股怒火,从他胸膛里“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凭什么?
就因为他们会飞,会喷火,就能抢走凡人辛辛苦苦挖出来的东西?就能随便打断别人的腿?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群既恐惧又无助的村民,看到了瘸着腿的王老三,看到了抱着孩子的阿翠,看到了刚从病床上挣扎着起来的母亲。
“神镐……山娃子,你的神镐……”王老三还在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声音里全是绝望。
石山没有说话,默默地解下背后的螺旋镐,塞到了王老三手里。
然后,他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村外的矿坑走去。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特别稳。
……
到了矿坑边。
两个穿着青袍的修士,正一脸傲慢地看着脚下抱着腿惨叫的村民。
“一群蝼蚁,也敢打灵矿的主意?简直是找死。”高个修士满脸不屑,“呸”地啐了一口。
“师兄,跟他们费什么口舌,全杀了,这处富铁矿不就是咱们的了。”矮胖修士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
就在这时,一个背着药筐的少年,从村子那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哟,又来个不怕死的?”高个修士见状,乐了。
石山理都没理他们,径直走到在地上疼得打滚的“二狗子”身边。
二狗子的裤腿已经被血浸透了,年轻的脸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
石山一声不吭地从药筐里拿出麻布和金疮药,蹲下身,开始给二狗子处理伤口,就好像旁边那两个凶神恶煞的修士不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