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炉火不停地舔舐着周围,就像要把这无尽的黑暗给撕开。
枯水村往日里一片死寂,可这会儿,一阵疯狂的“叮当”声,生生在这死寂上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石山光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被炉火映得油光发亮,豆大的汗珠顺着肌肉的纹理滚落,“啪嗒”一声砸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起一缕白汽。
此刻,他手里紧握着那把旧锤子,这锤子仿佛已经和他融为一体,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像是他的手,他的骨头。
每一次挥锤,都精准无比,不偏不倚地砸在该受力的地方。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分力气都用在了刀刃上。
这会儿,他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之前的绝望和恐惧,只有一团比炉火还要炽热的火焰在燃烧。
“疯了,山娃子这是真疯啦!”
几个被吵醒的村民披着破破烂烂的衣衫,远远地躲在黑暗里,对着铁匠铺指指点点,小声嘀咕着。
“大半夜不睡觉,烧他爹拿命换来的那点木炭,就为了打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就那玩意儿也能叫工具?一头尖得能把人戳死,另一头还拧着麻花,我看呐,一镐头下去,他自己先得被崩飞咯。”
村口那条腿瘸了的王老三,“呸”地吐了口浓痰,声音又尖又酸,阴阳怪气地说:“由着他折腾吧!等天亮他娘断了气,看他抱着那块废铁哭不哭得出声!他爹留下的那点百炼精铁,这下算是被他败光喽!”
这些话就像一把把刀子,直直地扎进石山的耳朵里。
可石山就跟没听见一样,根本不理会他们。
在他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眼前这块烧得通红的铁胚。
他仿佛“听”得见金属在锤子敲打下欢快的鸣叫,也“闻”得到火阳石粉末融进铁胚时,那股带着暖意的甜香味道。
那张深深地刻在他骨子里的【一级破岩螺旋镐】蓝图,正在他的一双巧手下,一点点从图纸变成实实在在的东西。
当!
最后一锤重重落下。
火星“噼里啪啦”地爆开。
石山随手丢开旧锤,迅速用铁钳夹起那件刚刚成型的工具,猛地一下按进冰冷的淬火水里。
嗤——
一大团浓郁的白雾“轰”地一下炸开,还伴随着一阵金属的颤音。
等雾气慢慢散去。
一柄全身漆黑、镐身拧着麻花的长镐,安静地躺在水槽里。
它一端是薄得像刀刃一样锋利的破甲刃,另一端是布满精密螺纹的锥体。
整把镐的重心、弧度,还有握柄的粗细,就好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和他的手完美贴合。
这可不像是普通的工具。
倒更像是一件专门为了破开所有阻碍而生的厉害凶器。
石山伸手握住这把镐,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血肉相连一样,从掌心瞬间传遍全身。
这才是他真正的手,这才是他能用来拼搏的武器!
石山没再多耽搁,背上那个比他还高出不少的巨大竹筐,抄起这把新镐,一头就扎进了村外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
黑山矿洞。
这里可是枯水村所有小孩的噩梦,也是大人们从来都不敢提起,闭口不谈的禁地。
洞口黑黢黢的,就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等着择人而噬的巨兽,正往外呼出阴冷又腐朽的恶气。
石山站在洞口,风“呼呼”地吹着,把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山娃子,可千万别进去啊!里面有会吃人的恶鬼!”
“我三叔公当年就是进了这个洞,到现在都没出来过!”
老人们之前的警告在他耳边不停地打转。
石山紧紧握住螺旋镐,镐身冰冷的触感,让他那颗狂跳不止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回头,朝着枯水村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黑暗中,他家那间小小的土屋,就像风中一盏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那么渺小又无助。
石山不再犹豫,咬了咬牙,大步朝着那片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中走去。
走进洞内,潮湿又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里面全是土腥味,还夹杂着一股让人直犯恶心的金属气味。
石山拿出火折子点燃,那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身前不到三尺远的地方。
他没有盲目乱走,而是用螺旋镐的镐尖,轻轻地一下一下敲击洞壁。
笃。
笃笃。
每一次敲击,都会有一股细微的震动,顺着镐身传回到他的掌心。
他的脑子可能不明白这些震动代表着什么意思。
但他的身体却好像能听懂一样。
【左边的石头松动了,马上会塌下来。】
【前面有个大坑,深不见底。】
【右下方是条死路,没有矿石。】
就这么着,整个矿洞在他面前,仿佛变成了一张透明的地图,上面清楚地标注着各种危险和可能找到矿石的地方。
他刚小心翼翼地绕过一片布满裂纹的穹顶,突然,脚下的地面“嗖”地一软,碎石“簌簌”地往下落!
不好,是陷阱!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凭着本能,用尽全身力气将螺旋镐狠狠钉进身侧的岩壁!
“咔!”
镐尖死死地咬住岩石,此时他大半个身子已经悬在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上方,冷汗“唰”地一下就湿透了后背。
他咬着牙,依靠手臂的力量,一点一点把自己从危险中拖了上来,心脏“砰砰砰”地狂跳个不停。
石山继续往洞里走,一路小心翼翼的,终于来到了地图上标注的“三层”区域。
这里的岩壁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黑铁色,硬得就跟铁疙瘩似的。
石山深吸一口气,把火折子稳稳地插在岩缝里。
接着,他双手紧紧握住螺旋镐,身体用力往后仰,腰腹使劲儿拧成了一张拉满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