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老祖,被“请”进了丹鼎宗。
那艘曾是州域无数修士毕生梦想的“云顶天宫”,此刻像一只被活活拔光了羽毛的华丽大鸟,歪斜地瘫在广场角落。一圈圈穿着灰色制服的丹鼎宗弟子围着它,手里拿着些李维完全看不懂的古怪仪器,对着船体划来划去。
“扫描”,李维脑子里冒出这个刚从墙上光幕学来的新词。
他现在手脚冰凉,坐在一间巨大到不像话的讲堂里,连呼吸都刻意压制着。
他,金石宗少宗主李维,和其余几百个来自各大小宗门的代表,像一群等待审判的囚犯。
整个讲堂由一种散发着柔光的珍珠白材料构成,找不到一丝缝隙。浓得化不开的灵气像水银一样,强行灌入他的经脉,撑得他骨节隐隐作痛。他刚刚稳固的筑基修为,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牛,在他的丹田里疯狂冲撞,随时都可能撑爆他的气海。
他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只有发自灵魂的恐惧。
讲堂最前面,那位传说中的天虹老祖,炼器一道的活化石,正被“钉”在一张椅子上。
没有法宝,没有锁链。
只是两道从椅子扶手上延伸出的光束,就将这位化神中期的巨擘死死压住。天虹老祖一身惊天动地的法力,在那光束面前,仿佛变成了凡人体内的血液,除了被动地流淌,什么也做不了。他一张老脸憋成了暗紫色,那是尊严被碾碎的颜色。
玄凌真人佝偻着身子,站在高台一侧,像个不起眼的影子。
整个丹鼎宗,都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直到高台正中,空气微微扭曲,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沈君兰。
她还是那身普通的丹鼎宗执事服。可她一出现,玄凌真人那本就佝偻的背,又无声地塌陷了一寸,整个人几乎要缩进地面的影子里。
李维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在尖叫,那是刻在生命最底层的、面对天敌时的本能战栗。
沈君兰的视线在场中扫过,最后停在天虹老祖身上。
“天虹道友,久仰。”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天虹老祖双眼赤红,死死地瞪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看不透。他的化神神识探过去,就像一捧沙子撒进了无底的黑洞,连个响动都没有。
沈君兰没有回答。
她抬手,随意一挥。
李维面前的空气里,凭空展开一幅立体的光影图。那是一艘飞舟的内部结构,复杂到让他眼晕。每一个零件,每一道符文,都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精度,分毫毕现地呈现在那里。
天虹老祖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是“云顶天宫”的核心构造图!是他耗费三百年心血,亲手绘制,烙印在自己神魂深处的绝密!
“天工门的炼器术,有点意思。”沈君兰开口。
“将法则之力固化于灵材,通过符文引导增幅。思路不错,但……太粗糙,太浪费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光幕上轻轻一点,一处动力核心的符文被瞬间放大。
“‘离火聚能符’,能量转化率,百分之十二点七。剩下的,都是无用的废热。”
“驱动阵列,灵力传导损耗三成。就因为你用的灵木纹理不够纯粹。”
“为了所谓的‘美’,船体采用流线型,牺牲了至少两成的结构强度。在真正的虚空风暴面前,它就是个漂亮的棺材。”
沈君兰每说一句,天虹老祖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这不是评价,这是解剖。他下意识想用自己浸淫千年的炼器之道反驳,却骇然发现,他引以为傲的“道”,竟然在疯狂地认同对方的每一个字。
他的道,在背叛他!
“不……”天虹老祖的声音嘶哑,那是信仰在崩塌前的最后哀鸣,“炼器,炼的是‘灵’!是心血!不是……不是这样的……”
“道?”
沈君兰像是听到了什么无趣的词,轻轻摇头。
她打了个响指。
讲堂的穹顶瞬间变得透明,外面广场上的景象清晰可见。
所有人看到,那艘“云顶天宫”的船体上,无数细微的光点如萤火虫般亮起、游走。
十几个呼吸之后。
嗡——
一声低沉的,不带丝毫烟火气的轰鸣。
在数百双惊骇的眼睛注视下,“云顶天宫”的结构正在坍缩!
华丽的船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逻辑覆写,万年灵木哀鸣着消解、熔化成奔流的银液,繁复的雕花和装饰被直接抹平,取而代之的是充满了力量感的、冰冷的几何线条。
没有火焰,没有锤声,只有一种让人心头发冷的、代表着绝对秩序和效率的嗡鸣。
不到一刻钟。
一艘全新的,通体暗金,外形狰狞如同深空捕食者的战舰,取代了原本的位置,静静悬浮。
“不……不可能……”
天虹老祖彻底失态了,他疯狂地摇头,眼神里只剩下茫然和恐惧。
那不是炼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