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长老那句话,又冷又硬,像一把钝刀子,在大殿里每个人的骨头上刮过。
“协助?”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挤出来,与其说是协助,不如说是“监视”。
大殿里刚刚因为宗主许诺而升腾的温度,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
所有长老的视线,再一次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沈君兰身上。
这已经不是质疑了,这是明晃晃的夺权。执法堂的手,要硬生生插进宗主直辖的项目里。
主位上,玄阳真人的手指在紫檀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没有立刻表态。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殿中那个纤细的少女,想看看这个给了他巨大惊喜的小家伙,要如何应对这第一场来自高层的风浪。
是哭诉?是争辩?还是妥协?
然而,沈君兰的反应,让所有人都猜错了。
她甚至没去看那个咄咄逼逼的执法堂长老,而是猛地转向玄阳真人,那张小脸上“受宠若惊”的潮红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更深的惶恐,甚至带着一丝被吓坏的委屈和后怕。
“宗主!弟子……弟子惶恐!”
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肩膀微微一缩,像一只被猛虎盯上的小鹿。
“执法堂长老说得对!地脉之事,关乎我丹鼎宗生死存亡,弟子人微言轻,修为浅薄,万万担不起如此天大的重任啊!”
“弟子刚才……是被您的厚爱冲昏了头,竟忘了自己几斤几两。这等关乎宗门气运的大事,怎么能由我一个刚晋升的内门执事来全权负责?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百炼阁、天剑山那些宗门,笑话我丹鼎宗无人可用吗?”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姿态低到了泥土里。
执法堂长老准备好的一肚子诘难,像一拳卯足了力气,却重重砸在了一团虚不受力的棉花上,憋得他老脸发紫。
人家自己都快把自己贬到尘埃里了,你还怎么发难?
玄阳真人抚摸扶手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有意思,这丫头,真有意思。
“哦?那你觉得呢?”玄阳真人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沈君兰仿佛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躬身,声音清脆而诚恳:
“回宗主,弟子以为,此事必须由您亲自挂帅,方能镇住局面!弟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呕心沥血,钻研那上古典籍,将‘阵基模块’与‘灵气控制器’炼制出来,献给宗门!”
她抬起头,眼神扫过面色不善的执法堂长老,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山间清泉,不含一丝杂质。
“至于布阵需要调配哪些资源、安排哪些人手,以及最重要的,该由哪位阵法大师来主持这等惊天大阵,自然该由宗主您与诸位长老共同商议定夺。弟子……只求能有个安静的地方安心炼器,为宗门略尽绵薄之力,便已是天大的荣幸!”
话音落下,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漂亮!
这一手太极推手,打得简直是滴水不漏!
她主动扔掉了“全权负责”这个最烫手、最扎眼的权力,只死死攥住了最核心,谁也替代不了的“技术研发”。
这就好比皇帝让你总管神兵监造,结果兵部尚书跳出来要监督。你立刻跪下说,皇上,我就是个打铁的,哪有资格总管全局?我拼了命把神兵的核心零件和图纸给您弄出来,至于派谁去组装,怎么调配材料,那都是您和兵部大佬们的事。
这么一来,谁还好意思再找你麻烦?
执法堂长老那张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他本想借“协助”的名义,安插自己人,偷学“上古阵法”的秘密,甚至找机会取而代之。
可现在,沈君兰直接把“主持布阵”这个最大的香饽饽扔了出来,变成了大家都能抢的肥肉。他最想染指的核心技术,却被她用“炼器”这个名头,打包装进了谁也碰不得的黑箱里。
他要是再纠缠不休,就不是为宗门着想,而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了。
“哼,算你识趣。”
执法堂长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口气堵在胸口,最终只能拂袖退回队列。
玄阳真人深深地看了沈君兰一眼,心中对这个少女的评价,再次拔高了几个层级。
这哪里是不谙世事的天才,这分明是个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妖孽!
“好。”玄阳真人最终一锤定音,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笑意,“就依你所言。”
“此事,由本座亲自总揽。传功长老,你负责从各峰抽调精锐弟子,封锁妖兽森林外围,以防万一。”
他看向那位黑着脸的长老,“执法堂长老,劳烦你,从宗门阵法堂中,遴选一位最顶尖的阵法大师,随时准备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