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大队的药坊里,熬煮草药的甘苦气息与晾晒药材的干香混杂在一起,钻入鼻腔。
孙丽正带着几个女工,低头专注地分拣、称量、研磨药材,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刻入骨子里的严谨。
沈君兰站在一旁,目光掠过那些她再熟悉不过的药材,指尖在无人察觉时,无声地蜷了蜷。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
来人军装洗得泛白,身形笔挺如松,正是陈铮。
只是他那素来沉静的眉宇间,此刻拧着一道化不开的褶皱。
“沈大夫!”
陈铮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声音洪亮,试图掩盖那一丝焦虑。
“又来麻烦您了!还是老规矩,金疮药和解毒散,这次要的量很大,您尽量多配些!”
说着,他从挎包里掏出盖着红章的需求单和厚厚一沓钱票,递了过去。
沈君兰接过单子,视线在那个远超以往的需求量上停顿了一秒。
她抬起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应下,而是对陈铮做了个手势。
“陈同志,借一步说话。”
陈铮心头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猛地攫住了他。他抿了抿唇,跟着沈君兰走到药坊安静的角落。
沈君兰神色平静,语气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遗憾。
“陈同志,这次的货,我能给您供。”
“不过,这可能是最后几批了。”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恐怕都无法再供应。”
“什么?!”
陈铮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眉头拧成了死结!
“沈大夫,这是为什么?是价格不合适,还是……”
他的声音陡然急切起来。
“您知道的,这药效果奇佳,前线的战士们……”
沈君兰抬手,轻轻打断了他。
“陈同志,您误会了,与价格无关,我也并非推脱。”
“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指向药坊里那些正在处理的药材。
“这药效的关键,在于几味祖传的核心药材。这些药材本就稀世难寻,是我祖上机缘巧合才存下的。经年累月地消耗,库存……已经见底了。”
“最多,只够配制您这次所需的这几批。”
“之后,我需回京城,另想办法寻找,或是培育可替代的药源。”
陈铮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眼底是浓重的失望与焦虑。
他沉默了几秒,声音压得又低又急。
“沈大夫!您需要什么药材?名称、形貌、产地,全部告诉我!我立刻向上级汇报!动员地方同志协寻!甚至……可以动用部队的力量!”
“无论如何,必须保住这药!南边蠢蠢欲动,摩擦不断,我们的战士……太需要它了!”
他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恳求。
这药在部队中建立的,是能救命的绝对信誉!
沈君兰却缓缓摇头,态度温和,意志却不容动摇。
“陈同志,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答应您。”
她的目光清澈而长远。
“那几味主药生长环境极为苛刻,寻觅全凭机缘,绝非兴师动众就能找到。若是盲目发动人力漫山遍野地搜寻,耗时耗力,最终很可能一无所获,反而扰民,甚至破坏山林。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给出了真正的解决方案。
“等我回京安顿好,会依据祖传药典和我的专业知识,系统性地研究药理,尝试寻找药性相近、且易于获取的替代品,或是攻克模拟培育的技术。”
“这,才是长久之计。”
“只有找到了稳定、可持续的供应方案,我才能心安理得地,为部队提供最可靠的药品。寅吃卯粮,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陈铮紧锁的眉头略微松动,但脸上的遗憾与焦灼依旧。
他明白沈君兰说得对,这才是真正负责任的、着眼未来的大局观。
可前线的紧急需求,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握紧的拳头又无力地松开。
“沈大夫……我……我理解您的远虑。只是……太可惜了!战士们用了您的药,伤愈率能提高好几成……”
“我明白。”沈君兰的语气也凝重起来,“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对得起这份信任。您放心,一旦在京城找到解决方案,我会第一时间恢复供应。这最后几批药,我会亲手监制,用最好的工艺,确保药效分毫不差。”
陈铮知道事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
他只能无奈点头,郑重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