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大队的夜校,就这么静悄悄地办起来了。
刚开始那几天,大家都觉得新鲜得很。
天一黑,那间透着昏黄灯光的教室,一下子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儿。要知道,在这时候,煤油可是金贵玩意儿,家家户户都早早睡觉。可这夜校灯火通明还不要钱,简直就是个天然的社交好去处。
那些知青就不用说了,一个个恨不得把脸都贴到书本上,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渴望,就好像要把老师讲的每一个字都吃透了才甘心。
队里像赵丽梅、沈兴业这些脑子灵活的年轻人,听课也特别认真,笔记本上记得密密麻麻的。
可这股热乎劲儿,没能撑过三天。
问题很快就冒出来了。
白天在地里干活,那可是一整天的重体力活,就算是身体再好的汉子,累得骨头缝里都泛酸水。
晚上就着咸菜喝一碗稀饭,眼皮子重得就像挂了秤砣,根本控制不住,一个劲地往下耷拉。
课堂上,再也听不到此起彼伏的提问声,全是强忍着的哈欠声。坐在前排的人,脑袋一点一点的,就跟钓鱼似的;后排有几个被自家婆娘揪着耳朵才来的懒汉,更是缩在角落里,小声嘟囔着。
“学这东西有啥用啊?又不能当工分,也不能多分二两肉。”
刘教授在讲台上讲得口干舌燥,正拿勾股定理举例,说怎么精确丈量土地、规划田垄呢。
底下马上就有人小声嘀咕:“祖祖辈辈都是用步子量地,庄稼不也长得好好的?费这大劲干啥……”
王研究员讲土壤酸碱度对庄稼产量有啥影响,又有人接话了。
“我爷爷种地的时候,还往地里撒尿呢,也没见哪个苗长歪了!”
这一句句丧气话,就跟冰碴子似的,把课堂气氛砸得越来越冷。
沈君兰站在窗外,夜风吹得她衣角飘起来,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光靠给大家描绘美好未来、讲大道理,可喂不饱这些饿着肚子、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的年轻人。
得让知识变成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
变成实实在在的工分,变成能花的钞票,变成碗里的肉!
她没急着行动,又观察了两天,直到课堂上的人都少了快一半,这才转身,直接去了李队长家。
她找到李队长和分管工坊的副队长的时候,两人正对着一批帆布废料唉声叹气呢。
“队长,副队,我刚从夜校那边过来。”沈君兰开门见山地说。
“别提了,”副队长一挥手,满脸心疼,“小刘那小子,裁帆布的时候算错尺寸了,好大一块料子就这么浪费了!这可都是钱啊!”
沈君兰等的就是这句话。
“工坊的活儿现在越来越精细了,画线、算料、看图纸,哪一样都离不开算术和文化知识。要是没这些基础,出错那是迟早的事儿。”
她停了一下,话锋一转,语气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我有个想法,咱们工坊也学学城里的大厂,搞个技术评级。”
“技术评级?”李队长一下子来了兴趣,身子往前探了探。
“对,就是考试评级!”沈君兰心里早就有了完整的方案,“就考夜校教的那些知识,像数学、物理常识,还有怎么看图纸,考过了就能评级!”
“分一级工、二级工、三级工!级别越高,每个月发的工资就越高!干的活儿也更重要!”
“以后,工坊要是再招人,必须从夜校里挑成绩好的!工资待遇,就跟技术等级紧紧挂钩!”
她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敲鼓一样,敲在两人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