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举报信寄出去之后,就跟石沉大海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红星大队的日子,依旧过得红红火火,扎眼得很。
你瞧,一车又一车水灵灵的青菜,一筐又一筐脆生生的萝卜干,还有一袋袋香喷喷的山货,源源不断地往县收购站送,就跟不要钱似的。
现在啊,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在村里都不算啥稀罕物件了,隔三岔五就有人家又推着一辆新车回来,把村里的孩子们馋得,追着车子跑个不停。
社员们下了工,精气神都不一样,嗓门都比以前大了三分,张嘴闭嘴聊的都是年底分红,心里都在盘算着要盖几间宽敞的大瓦房。
可红星大队这份喜悦,对邻村那几个队长来说,就像一根烧得通红的钢针,直直扎在他们眼珠子里,疼得要命。
这不,跃进大队的徐有田、红旗大队的王大勇,还有前进大队的孙长贵,这三个人又凑到公社的墙根底下了。一人嘴里叼着根劣质卷烟,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妈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徐有田把烟屁股都嘬到火星子烫嘴了,“嗖”地一下扔到地上,然后用鞋底使劲碾碎。
“这事儿就像疖子,脓要是不挤出来,就不算完!县里那帮人,根本就没把咱们的举报当回事儿!”
王大勇脸上的横肉都跟着哆嗦:“老徐,要不……就算了吧?人家红星大队确实有本事……”
“算个屁!”徐有田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唾沫星子喷了王大勇一脸,“他有啥本事?那都是歪门邪道!就是在挖咱们社会主义的墙角!这股歪风必须得刹住!往上告,往死里告!我就不信,这天下还没王法了!”
孙长贵蹲在阴影里,声音就跟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又冷又黏糊。
“对,接着写!这次写得再狠点,直接把名字都点出来,寄给县里的一把手!看他查不查!”
这嫉妒一旦被煽风点火,就跟野火似的,能把理智烧得干干净净。
很快,几封措辞更狠、罪名更恶毒,透着一股狠劲的匿名信,就被摆在了县里几位主要领导的桌子上。
信上的每一个字,都跟淬了毒似的。
“红星大队队长李永胜,思想严重走偏,背离组织路线!这家伙公然违抗‘以粮为纲’的国策,大搞投机倒把的勾当,利用集体工坊疯狂捞钱,所作所为跟旧社会的地主恶霸没啥两样!恳请组织好好查查!”
“该队的赤脚医生沈君兰,来历不明,背景可疑得很!她那些所谓高产的种子,很可能是从国外弄进来的,就是想破坏咱们国家的农业根基!她在工坊搞的计件薪酬,说是‘工分’,实际上就是‘雇工剥削’!不把这女的除掉,红星大队就别想安宁!”
“红星大队大兴土木,又是建砖厂,又是扩猪场,严重占了农田,在资本主义的歪路上越跑越远!”
“恳请县委赶紧采取强硬手段,成立调查组,彻彻底底查查红星大队这个资本主义毒瘤!给大家提个醒,也好挽救咱们县的集体经济!”
这哪还能叫举报信啊,简直就是政治上的催命符。
每一顶帽子扣下来,都能把人压得死死的,甚至还可能连累一片人。
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县里都必须马上做出最严肃的回应。
过了没几天,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就跟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似的,卷着漫天黄土,“轰”地一下冲进了红星大队部的院子。
车门一开,下来五个脸色冷冰冰的中年男人。
农业局、工商局、纪委的。
这是三方联合调查组。
这阵仗,就跟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哐当”一声砸进了红星大队这片热热闹闹的油锅里。
“滋啦”一下,所有的喜悦、忙碌和希望,瞬间都被炸没了。
空气一下子变得死一般寂静。
领头的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干部,眼神跟刀子似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他把眼镜往上推了推,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听到动静赶来、神色慌张的李队长,还有面色平静的沈君兰。
“根据群众举报,还有上级指示,从今天开始,要对红星大队所有的生产经营活动进行调查核实。”
他说话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一点起伏,可在场的所有社员听了,心都“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请你们配合调查。”
话刚说完,调查组直接征用了大队部最好的一间办公室,李队长安排的招待,他们一概拒绝。
一道道命令,从那间紧紧关着的房门里传出来,又冷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