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总医院因为陈铮的伤势闹得动静还没完全平息呢,这边陈老首长的办公室里,却是另一番状况。
陈老首长又头痛了。
这头疼的老毛病,就像一道刻进骨头里的诅咒,缠着他大半辈子了。
年轻的时候,炮弹的破片擦过他头皮,命是保住了,可病根也从此落下。
一到阴雨天,或者军务忙得太累,脑子里就跟准时上刑似的。
那种疼不是钝痛,也不是刺痛,而是一种特别蛮横、没完没了的敲砸感,就好像颅骨里面关着一个发了疯的铁匠,正抡着大重锤,一下接一下,非要把他的神志砸成碎末不可。
这不,此刻“酷刑”又降临了。
刚才在作战室,为了南边的演习方案,他跟几个参谋争得面红耳赤,桌子都拍得震天响。
会议一结束,一直紧绷的神经刚一放松,那股熟悉的、能把人折磨垮的疼痛,就从太阳穴深处“轰”地一下炸开了。
“嘶……”
陈老首长忍不住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单手撑着桌沿,手指因为用力过度,都没了血色,白得吓人。
冷汗“唰”地一下就湿透了内衬,顺着他那满是皱纹的鬓角往下淌。
眼前的东西开始变得扭曲、打转,文件上的字都分裂成一个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警卫员小张看到首长脸色白得像纸,嘴唇都被牙齿咬出了血印,差点没被吓破胆,转身撒腿就要去叫军医。
“回来!”
陈老首长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又哑又变调。
“老毛病了,死不了!”
他咬着牙低吼,每说一个字都费了好大的劲。
“拿……水来!”
小张赶紧倒了杯温水过来。
陈老首长接杯子的手抖得厉害,大半杯水都洒了。他仰起头猛灌几口,可那温热的水滑进喉咙,对脑子里的剧痛一点作用都没有。
那“铁匠”反倒像是被惹火了,敲得更凶更狠。
就在意识快被疼痛完全淹没的时候,一个画面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陈铮那小子昨天回来过。
走的时候,留下一个黑不溜秋的小铁盒,神神秘秘的。
“爸,您要是头痛犯了,试试这个。”
止痛膏药?
陈老首长当时心里就挺不屑的。
军区总医院那么多专家都没办法,一个山沟沟里的赤脚医生,能有啥厉害的本事?
他随手就把那铁盒扔抽屉里了。
可现在,只要有一丝希望,那都是救命的稻草啊。
死马就当活马医吧!
他凭着感觉拉开抽屉,哆哆嗦嗦的手指摸到了那个凉凉的铁盒。
铁盒上啥字都没有,就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红色五角星图案。
小张手脚快,赶紧帮忙撬开盒盖。
一股浓浓的、味道有点怪的草药味一下子散开了,说不上香也说不上臭,可奇怪的是,这味道让他本来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一点。
盒子里,是像沥青一样乌黑油亮的药膏。
陈老首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用手指挖了一大块,摸起来凉凉的、滑滑的。
他咬着牙,把药膏使劲涂在两边太阳穴,还有硬得像铁块的后颈上。
弄得黑乎乎一片,看着挺狼狈的。
弄完这些,他累得瘫倒在靠背椅上,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等着下一波更猛的剧痛把自己彻底打倒。
一秒。
两秒。
五秒。
……咦?
原本以为会来的剧痛,居然没来。
药膏抹过的地方,那股凉意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往皮肤里钻,钻进血肉。
这凉意可不是冰块那种冷,而是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清凉,就像初春解冻的溪水,又温柔又有力地流淌着。
脑子里那个疯狂敲打的“铁匠”,动作好像被按了慢放键。
他高高举着的铁锤,停在了半空中。
“咣当……咣当……”的响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最后没声了。
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觉,从太阳穴和后颈开始,像潮水一样蔓延到整个脑袋。
就好像干旱了好久、裂了大口子的大地,终于盼来了第一场春雨的滋润。
所有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地、一根一根地捋平了。
压在他脑仁上几十年、重得像山一样的那块大石头……好像被挪开了。
陈老首长“唰”地一下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清楚!
刚才还天旋地转的世界,现在清楚得就像刚下过雨、天晴了一样。文件上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脑子里,从来没有这么清爽、通透过!
几十年的老病根,好像在这短短几十秒里,一下子就被连根拔掉了!
“这……”
陈老首长下意识地抬手,手指碰到太阳穴上还没干的药膏。
那股清凉感还在不停地往身体里钻,带来一阵一阵舒服的微微麻麻的感觉。
他试着转了转头。
不晕。
也没有刺痛。
只有一种好久都没体会过、差点都忘了的轻松!
“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