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冰冷。
不少刘姓社员的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在这个年代的乡下,宗族就像一张看不见却很强大的网。
李队长的心一下子揪紧了,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来了!这老家伙果然跳出来了!
他强装镇定,大声呵斥:“刘老焉!你别在这儿颠倒黑白!选举看的是能力,是贡献!不是看姓什么!这是全体社员的大事,可不是你们刘家的私事!”
“能力?贡献?”刘老焉冷笑一声,手指差点戳到李大牛脸上,“他李大牛回来才几年?论资历,能比得过我们刘家长辈?钟林锋一个小年轻,管管账还行,当书记?他懂什么!”
他猛地转身,对着所有社员,声音里全是蛊惑。
“乡亲们!刘家的老少爷们!咱们不能让人骑在咱们头上欺负!”
“选自己人,才能为咱们自己说话,争取福利!”
“选了外人?哼!到时候有苦都没处说!”
这话很有煽动性,那些本来就摇摆不定的刘姓社员开始交头接耳,支持李大牛和钟林锋的声音,居然被压下去了。
眼瞅着局面就要失控了!
就在李队长急得不行的时候,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人,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是马冬梅!
她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到场地中间,脸上带着泪,可声音特别清晰,满是悲愤的控诉。
“刘老焉!你们刘家……还有脸提福利?!”
她瘦巴巴的手指先指着自己,又扫过人群里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老人。
“看看我!看看老张头!看看李婆子!”
“以前跟着刘开基干活,分粮的时候,我们分到了什么?最重最累的活我们干,分钱分粮的时候,好处全被你们刘家那几个壮劳力抢走了!”
“刘开基在的时候,你们刘家是风光了!可我们呢?队里的公粮呢?!”
马冬梅越说越激动,拐杖用力地敲着地面。
“李大牛怎么了?他回来这几年,哪次抢收不是第一个冲上去?哪次分粮不是先照顾困难户?”
“钟会计怎么了?他管的账,一笔一笔都清清楚楚!比刘开基那本谁都看不懂的糊涂账,强太多了!”
她转向所有社员,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乡亲们!都醒醒吧!别再信那些没用的宗族观念了!”
“谁能带领咱们过上好日子,谁能让队里交够公粮、让咱们有饭吃,就选谁!”
“要是耽误了抢收,饿肚子的可是我们每一个人啊!”
这番话,就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社员的心坎上!
特别是那些曾经被刘家欺负过的社员,一下子就感同身受,眼眶都红了!
会场安静得可怕。
“说得对!”老王头“噌”地站起来,大声喊,“马嫂子说得太对了!刘老焉!你们刘家干的那些缺德事,大家心里都有数!现在还想用宗族那一套蒙人?没门!”
“我老王头把话放这儿!今晚谁要是昧着良心投票,耽误了抢收,让全队人跟着饿肚子,谁就是全队的罪人!”
“选李大牛!”
“选钟林锋!”
“为了抢收!为了吃饱饭!”
支持的声音一下子爆发出来,就像干柴被点燃了一样!
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坚定,更响亮!
那些原本犹豫的刘姓社员,在马冬梅的血泪控诉和老王头的严厉警告下,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啊,宗族再亲,也比不上能填饱肚子的粮食重要!
刘老焉和刘老蔫脸色铁青,看着眼前群情激奋的场面,知道大势已去。
他们的辩解声,瞬间就被如潮水般的声音淹没了。
李队长抓住机会,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同意李大牛同志担任副队长的,举手!”
“唰——!”
一只只满是老茧的手臂,像树林一样举起来,远远超过了半数!
“同意钟林锋同志担任队书记的,举手!”
“唰——!”
又是一片手臂的海洋!
结果,已经没有悬念了!
李队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早就被冷汗湿透了。他举起双手,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我宣布!红星生产队新任副队长,李大牛!新任队书记,钟林锋!”
掌声响起来,一开始是稀稀拉拉的几下,接着就像打雷一样,在打谷场上空久久回荡!
李大牛和钟林锋走到前面,向大家深深地鞠躬,年轻的脸上,写满了责任感和使命感。
刘老焉、刘老蔫几个人像丧家之犬一样,在大家鄙夷又解气的目光中,灰溜溜地挤出人群,消失在黑夜里。
他们的背影,意味着一个时代结束了。
在红星生产队长达几十年的刘氏宗族势力,那张无形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权力大网,就在今晚,被彻底撕破了!
打谷场上,雷鸣般的掌声一直不停。
李队长看着站在前面向社员们鞠躬的李大牛和钟林锋,只觉得胸口憋了十几年的那口恶气,终于痛痛快快地吐出来了。
他黝黑的脸在马灯的映照下,泛着激动的红光。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准确地落在了那个安静站在角落的身影上——沈君兰。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神色平静,好像眼前这翻天覆地的变化,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李队长的心跳猛地加快。
福星!
这哪只是福星啊?
这分明是能扭转乾坤的定海神针!
要不是她,刘三那几个混蛋不会倒台。
要不是她,自己根本没勇气和机会,向刘家的宗族势力发起总攻。
从她来到红星队的那天起,整个队的命运,好像都朝着一个全新的、充满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沈君兰迎着李队长投来的感激目光,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