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赵五啊,”他语气显得缓和了许多,甚至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你昨日所言,本官思之再三,确非小事。只是……江南之地,水太深啊。府尊、京中贵客、还有那背后的……唉,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无确凿证据,贸然行事,恐打草惊蛇,反受其害。”他说话间,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赵五,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假赵五原本惶恐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亮光,虽然很快又被惶恐掩盖,但那一瞬间的放松与窃喜,未能逃过陈铭锐利的眼睛。他急忙低下头,用更加卑微的语气道:“大人明鉴!小人……小人虽人微言轻,但所言句句属实!只要大人信小人,小人愿做牛做马,指认那些狼心狗肺之徒!”
“指认?”陈铭挑眉,“你可知指认朝廷命官,需要何等证据?空口无凭,只怕反被诬为构陷。”
“证据……证据……”假赵五眼神闪烁,似乎在拼命回忆着什么,忽然道,“小人……小人逃出来时,慌乱中好像……好像带出了一样东西!”他边说边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起来,最后从贴身内衣的夹层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了一小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边缘有些磨损的暗黄色绢布。
“这……这是小人在书斋外偷听时,捡到的……像是从那位贵客身上掉下来的……上面……上面好像有些字……”他将绢布双手呈上,指尖微微颤抖。
陈铭心中冷笑,果然还有后手。他不动声色地接过绢布,展开一看,上面用某种特殊的墨水写着几行模糊难辨的符号,似字非字,似图非图,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他只看了一眼,便将其折起收起,淡淡道:“此物本官暂且收下,需找人辨认。你且安心在此住下,莫要随意走动,待本官查明真相,自会还你公道。”
“谢大人!谢大人!”假赵五连连叩首,看似感激涕零。
陈铭离开“听雨轩”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那块绢布,他虽一时无法解读,但上面散发出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类似庙宇香火又带着一丝阴冷的气息,让他立刻联想到了“观星阁”那些诡异的手段。这分明是对方故意抛出的又一重诱饵,想引他去破解这“密码”,从而踏入更深的陷阱。
好一个连环计!先以假身份投诚,再以假证据诱敌!对方步步为营,心思之缜密,手段之刁钻,令人心惊。
然而,陈铭并未感到畏惧,反而激起了更强的斗志。对方越是如此处心积虑,越说明他们图谋甚大,且……可能时间紧迫。他们急于引他入彀,正说明他们害怕他继续深入调查。
他将绢布交给影七,令其秘密寻访可能识得此种符号的能人异士,但严令不得走漏丝毫风声。同时,他加紧了另一条线的布置——通过柳如烟的商路,以及安插在江南的暗线,双管齐下,继续深挖“漕运联保”与临波府衙的真实动向。
棋盘之上,虚虚实实,迷雾重重。陈铭稳坐中军,一面与眼前的“赵五”虚与委蛇,一面将真正的杀招,指向了千里之外的潋滟泽。
他倒要看看,这迷阵之后,究竟是谁,在搅动这滔天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