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定风波(2 / 2)

林小凡紧绷了近十天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他脱下那身沾染了尘土、血迹和硫磺味的粗布短打,换上干净的青色外门弟子常服。柔软的布料贴在身上,带来一种久违的舒适感。

他盘膝坐在蒲团上,并未立刻服下玉髓丹。而是再次内视己身。丹田气海内,那颗混沌金丹依旧黯淡,表面的裂痕虽已弥合,却留下了细微的、如同瓷器开片般的痕迹,显得脆弱不堪。枯荣古树虚影虽然比之前凝实了许多,枝叶间翠意盎然,但根基处依旧能感受到一丝剥离邪种时留下的、难以磨灭的阴寒侵蚀。寂灭剑种静静悬浮,如同深埋的寒铁,沉寂中透着一丝渴望锋芒的悸动。

“本源之伤…果然麻烦。”林小凡心中微沉。石髓灵乳和一路的调息修复了经脉和大部分伤势,但强行剥离邪种、催动枯荣本源、最后又极限压榨催动玄晶遁流,对金丹本源的损伤远超想象。这并非普通丹药能轻易修复的,需要水磨工夫,更需要特殊的机缘。

他取出那瓶珍贵的石髓灵乳。玉瓶中,乳白色的灵液散发着温润的星光,蕴含着磅礴的大地生机。他小心地倒出一滴,滴入口中。

轰!

熟悉的暖流再次在体内化开,如同春日暖阳融化坚冰,温柔而坚定地滋养着干涸的本源。枯荣古树虚影欢快地摇曳,贪婪地汲取着这股生机,枝叶愈发青翠欲滴。混沌金丹在生机的浸润下,那细微的开片痕迹似乎被缓慢地抚平了一点点,光芒也略微明亮了一丝。寂灭剑种微微震颤,一丝微不可察的枯寂剑意悄然流转,竟与枯荣生之力形成一种奇异的、相互砥砺的循环。

“枯荣轮转,寂灭中藏新生…或许,这伤,也是机缘?”林小凡心中若有所悟。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沉下心来,全力运转《癸水凝心诀》和枯荣灵力,引导着石髓灵乳的磅礴生机,如同最细致的工匠,一点一滴地修复着金丹本源,淬炼着枯荣真意,温养着寂灭剑种。

隔壁厢房。

苏沐晴换上了那身素雅的法袍,更衬得她身姿挺拔,气质清冷如霜。她盘膝而坐,并未立刻服丹疗伤。琥珀色的眸子凝视着虚空,眼前仿佛再次闪过枯木道人那阴毒贪婪的眼神、玄水阴螭的恐怖吐息、石髓阴蛭母巢的绝望压迫、熔岩巨蜥的焚天火息……

每一次险死还生,都让她对力量有了更深的理解,也让她对林小凡这个“野路子”师弟,产生了极其复杂的观感。他的手段匪夷所思,甚至有些荒诞不经,却每每在绝境中创造奇迹。那“缘法奇谭录”…究竟是何等奇物?

她取出玉髓丹服下,精纯的药力化开,迅速修复着硬撼反噬带来的细微损伤,滋养着略显黯淡的金丹。同时,她识海中不断回放着林小凡在关键时刻的应对——引导煤球溯影定锚、模拟玄晶假象惑敌、最后引动癸水遁流…这些看似“野”的路子,却似乎暗含着某种直指本源的、不拘一格的“道”的雏形。

“逍遥…野道?”她想起林小凡曾无意中提及的自身道路。或许,自己太过执着于剑道的堂皇正大,反而少了几分应变的灵动?一丝若有若无的明悟,在她清冷的心湖中悄然荡开。

另一边,陈砚的厢房。

书生小心翼翼地脱下那身脏污的灰布衣服,换上略有些宽大的青色外门弟子服,显得有些滑稽。他仔细地将那副碎裂的水晶眼镜用布包好,贴身收藏。然后,他迫不及待地将那个一路护持、破烂不堪的书箱打开,将里面散乱、沾着泥水甚至有些焦痕的古籍一卷卷取出,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用干净的布巾仔细擦拭、抚平褶皱。

《流沙河古水文图》、《北域风物考》、《异虫志·阴寒篇》、《熔岩地貌推演图》……看着这些陪伴他走过地狱之旅、并在关键时刻发挥巨大作用的古籍,陈砚眼中充满了激动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人诚不我欺!”他喃喃自语,小心翼翼地翻动着书页。经历了生死磨砺,又获得了系统馈赠的“地脉灵机感应”和“地理推演灵光一闪”,此刻再看这些古籍,许多原本晦涩难懂、视为荒诞不经的记载,竟在他脑中豁然开朗,与实际的经历一一印证!一种前所未有的、融会贯通的畅快感充斥心间。

他服下养魂露,感觉精神清明了许多。随即,他摊开纸笔,借着窗外透入的天光,开始奋笔疾书。他要将潜蛟径、熔岩支脉的真实见闻,尤其是关于石髓阴蛭、地脉节点、熔岩地貌的第一手资料,详细记录下来,修正和补充古籍的不足!这对他而言,是比任何丹药都珍贵的收获!

百草堂深处,一间布满古老阵纹、灵气氤氲的密室。

王砚之神情肃穆,双手掐诀如飞。一道道青翠欲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乙木灵力从他指尖涌出,化作无数玄奥的符文,如同锁链般层层缠绕在那块寒铁立方体之上。立方体内部,被枯荣灵力封印的邪种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剧烈地挣扎起来,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阴冷死寂气息,冲击着乙木锁链!

“哼!孽障!还敢反抗!”王砚之低喝一声,金丹后期的修为毫无保留地爆发!更多的乙木符文烙印而下,与枯荣封印形成内外夹击之势!密室内青光大盛,浓郁的生命气息与阴邪死寂之力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声响。

时间在疗伤、静悟、书写与封印中悄然流逝。

林小凡沉浸在修复本源的枯荣意境中,浑然不觉时间流逝。石髓灵乳一滴一滴被炼化,混沌金丹的光芒虽缓慢却坚定地恢复着,枯荣古树愈发茁壮,寂灭剑种在生机的温养下,那内敛的锋芒似乎也在悄然积蓄。

苏沐晴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剑意含而不露,气息越发沉凝圆融。陈砚的笔下,一行行带着新悟的文字流淌而出,散发着智慧的光泽。

密室中,乙木锁链与邪秽核心的对抗也接近尾声。在强大的乙木锁灵阵和王砚之的全力镇压下,那邪种核心终于被暂时压制下去,表面的寒铁立方体被一层厚厚的翠绿符文完全包裹,如同被封印在琥珀中的毒虫,暂时失去了动静。

王砚之长长舒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擦去汗水,看着被成功封印的邪物,眼中忧色未减:“此物邪异,乙木锁灵阵也只能暂时压制。枯木老鬼…还有这邪种背后的秘密…山雨欲来啊。”

他目光仿佛穿透了密室的墙壁,望向林小凡三人所在的厢房方向。这三个年轻人,尤其是那个叫林小凡的小家伙,无意中卷入的漩涡,恐怕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而青木城这暂时的宁静,又能维持多久?

风暴,正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悄然积蓄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