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崖。
名字冰冷,地势更险。它并非青云宗最高的山峰,却是最陡峭、最孤绝的一处。整座山峰如同被一柄开天巨剑斜斜劈开,留下千丈高的、光滑如镜的漆黑崖壁。崖壁之下,并非深谷,而是一片巨大无比的、布满嶙峋怪石和断裂巨剑残骸的荒芜盆地。凛冽的罡风如同无形的巨手,永不停歇地从崖壁上方呼啸而下,卷起碎石尘土,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刮在脸上如同刀割。空气稀薄而冰冷,弥漫着一股铁锈、岩石和……某种锐利到刺穿灵魂的残余剑意混杂的气息。
此地,便是无锋剑庐所在。亦是青云宗外门公认的苦寒绝地、剑道试炼场。
林小凡站在盆地边缘,迎着扑面而来的凛冽罡风,破烂的杂役麻衣猎猎作响。他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沉凝,体内精纯凝练的混沌灵力在经脉中奔腾流转,抵御着刺骨的寒意和无处不在的锋锐气息侵袭。怀中,煤球似乎也被这肃杀的环境所慑,缩在布角里,只露出两只警惕的黑曜石眼睛,小爪子紧紧抓着林小凡的衣襟。
他手中紧握着那块冰冷的“冷”字令牌,令牌边缘锋锐,硌着掌心。
辰时已至。
盆地中央,一片相对平整、被风蚀得光滑如镜的巨大黑石之上,一道素白的身影静静伫立。
冷无锋。
他背对着林小凡,身姿挺拔如孤峰上的雪松。素白的剑袍在狂风中纹丝不动,仿佛与这片肃杀的天地融为一体。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外放,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断剑崖盆地所有残余剑意的核心,所有的罡风、碎石、乃至空间,都在他周身丈许之外被无形的力量排开、抚平。
林小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敬畏、警惕、以及一丝被这环境激起的莫名战栗。他一步踏出,迈入盆地。
脚掌踏上黑石的瞬间,一股更加沉重、更加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剑意瞬间将他笼罩!这剑意并非来自冷无锋,而是脚下这块不知经历了多少剑气洗礼的黑石本身!它如同沉睡的凶兽,被外来者惊醒,散发出择人而噬的锋芒!
林小凡闷哼一声,身形猛地一沉!体内混沌灵力应激般加速运转,混沌微光在识海中绽放出坚韧的光芒,才堪堪抵御住这股源自大地的恐怖压迫!他每走一步,都感觉如同背负山岳,脚下黑石传递来的冰冷剑意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不断刺穿着他的护体灵力,试图钻入骨髓!
短短百丈距离,走得如同跋涉刀山!当他终于走到距离冷无锋十丈之外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呼吸都带着灼热的血腥味。他停下脚步,对着那道素白的背影,深深一揖:
“弟子林小凡,拜见师尊。”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被磨砺出的坚韧。
冷无锋缓缓转过身。
依旧是那张冰冷如同万载玄冰雕琢的脸,眼神清澈却锐利得仿佛能洞穿灵魂。他的目光落在林小凡身上,如同冰冷的探针,从头到脚,每一寸皮肤,每一丝灵力波动,都无所遁形。那目光尤其在林小凡的丹田气海和眉心识海位置停留了一瞬,林小凡只觉得自己的秘密仿佛要被彻底看穿,识海中的混沌微光本能地收敛光芒,蛰伏不动。
“根基重塑,灵力驳杂不纯,然……韧性尚可。”冷无锋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冰面摩擦,“昨夜树妖遗毒侵袭,魂魄有损,未愈。”
林小凡心头一凛!冷无锋果然察觉了!虽然他用“树妖遗毒”遮掩了木匣吞噬剑意和混沌灵力异变的事实,但魂魄的损伤和灵力的“驳杂”却无法完全掩盖。
“师尊明鉴。”林小凡低声道,不敢辩解。
“入我剑庐,为记名弟子。”冷无锋继续道,语气平淡得如同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剑庐无繁文缛节,亦无师徒温情。唯有剑道,与生死磨砺。”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林小凡眼底:“你之‘野路子’,于生死间求存,有其可取之处。然,终非堂皇大道。欲习吾剑,首重修心,凝意,锻魂。根基不稳,如沙上筑塔,终为齑粉。”
林小凡屏住呼吸,等待下文。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冷无锋抬起右手,并指如剑,朝着盆地深处那片最为密集、插满了无数断裂锈蚀巨剑残骸的区域,凌空一点!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白色剑气,如同活物般从他指尖激射而出,瞬息跨越数百丈距离,狠狠刺入那片剑冢的核心!
轰!!!
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巨石!整个断剑崖盆地猛地一震!
那片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剑冢,仿佛被这道剑气彻底点燃!无数断裂的巨剑残骸嗡嗡震颤起来!一股股或凌厉、或狂暴、或阴森、或悲怆的残余剑意,如同沉眠的凶魂被惊醒,轰然爆发!赤红、幽蓝、惨绿、暗金……各色驳杂混乱、充满了毁灭气息的剑意光芒冲天而起,彼此交织、碰撞、湮灭,瞬间在剑冢上空形成了一片覆盖数里方圆的、狂暴混乱的剑气风暴!
风暴中心,电闪雷鸣,空间扭曲!无数细碎的、由纯粹剑意凝结而成的无形剑气如同暴雨般四射飞溅,将周围坚硬的岩石切割得千疮百孔!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盆地!
罡风被这风暴撕扯得更加狂暴,发出刺耳的尖啸!林小凡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瞬间降临!仿佛有无数柄无形的利剑抵住了他全身的要害!识海剧震,混沌微光疯狂闪烁,才勉强护住意识不失!怀中的煤球发出一声惊恐的“吱”叫,彻底缩回了衣襟深处!
“此乃‘万剑煞域’。”冷无锋冰冷的声音穿透风暴的轰鸣,清晰地传入林小凡耳中,“汇聚此地千年陨落剑器之残念、煞气、怨毒。驳杂混乱,噬魂销骨。”
他抬手,指向那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风暴中心。
“十日之内,入此煞域中心,寻得‘剑魄石’一枚,带出。”冷无锋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交代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做不到,便死在里面。”
十日?入万剑煞域中心?取剑魄石?!
林小凡瞳孔骤缩!看着那片如同绞肉机般的恐怖风暴,感受着那毁天灭地的剑意威压,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这根本不是考验!这是谋杀!以他现在的状态,踏入那片煞域边缘都九死一生,遑论中心?!
“师尊…弟子…”林小凡艰难开口,试图争取一丝转圜。
“你根基重塑,灵力异变,魂魄有缺。”冷无锋打断他,冰冷的眼神如同看穿了他所有的侥幸,“寻常吐纳,十年难愈,百年难固。唯此煞域,万剑磨砺,千煞淬魂,方可破而后立,夯实道基,补全魂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小凡惨白的脸,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残酷的期许?
“若连此关都过不了,你那‘野路子’,也到此为止了。十日后,辰时,我要看到剑魄石。”话音未落,冷无锋的身影如同融入风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原地一片更加刺骨的寒意和那如同末日般的剑气风暴轰鸣。
林小凡孤零零地站在盆地边缘,狂风卷起他的衣袍,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他看着那片毁灭风暴,脸色变幻不定。绝望、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眼中交织。
就在这时!
嗡!
识海中沉寂的“缘法奇谭录”书卷虚影,如同被这巨大的死亡威胁彻底激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光!新的任务字迹,带着一股近乎歇斯底里的、古风盎然的腔调,蛮横地烙印下来:
**【绝境求生,十日筑基!万剑煞域,炼狱熔炉!】**
**【今有‘冷无锋’设下死局,十日之内,入万剑煞域核心,取剑魄石!此乃绝境,亦是汝破茧重生、筑基问道唯一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