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全然不懂这些后院朝堂的弯弯绕绕,只是一时被女儿归来和获封县主的喜欢冲昏了头脑。
此刻被萧元漪点醒,再回想裕安世子方才那不同寻常的维护姿态,程始背后也不禁冒出一层冷汗。
他看着妻子怀中脸色苍白、对此间汹涌暗流一无所知的女儿,又想想那高不可攀的汝阳王府,一颗心顿时沉甸甸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此刻,依偎在萧元漪怀中,“昏迷”着的程少商,那浓密卷翘的眼睫,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阿母的话,她一字不落,全都听进了耳中。
原来……在阿母心里,子攸的青睐,竟是她和程家的劫难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冰凉,悄然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萧元漪何等眼力,早在程少商睫毛微颤、呼吸频率改变时,便已察觉她是醒着的。
只是现在人多眼杂,程老太太和葛氏还在虎视眈眈,她不得不按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先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见程少商依旧闭着眼装睡,萧元漪心中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尚且围在房内、面露担忧或好奇的下人们,声音冷硬地吩咐道: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没听见张太医说四娘子需要静养吗?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来打扰!”
下人们见女君面色不虞,不敢多言,纷纷躬身退了出去。
程始却站着没动,他看着床上“虚弱”的女儿,又看看面色冰冷的妻子,粗声粗气道:
“阿漪,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我在这里守着嫋嫋。”
萧元漪本就心乱如麻,见丈夫这般不识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扭头瞪向他,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
“你在这里守着?你一个大老爷们,粗手粗脚,会照顾什么病人?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这里不需要你,出去!”
程始被妻子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见她当真动了怒,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辩驳,只得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地离开了房间,还细心地将房门带上。
确认房间里再无旁人,萧元漪周身那强撑的冷静瞬间瓦解。
她几步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紧闭双眼的女儿,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失望和愤怒:
“够了!程少商,别再装了!人都走光了,给我起来!”
躺在床上的程少商,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知道瞒不过去了。
眼睫颤动了几下,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里带着刚刚“苏醒”的迷茫和虚弱,声音细弱:
“阿母……阿父他们呢?我……我这是怎么了?方才只觉得头晕……”
“朝阳县主!”
萧元漪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语气尖锐,带着浓浓的讥讽。
“收起你这套把戏!你根本就没病,对不对?就算之前真有亏损,有张太医这么多年在裕安世子身边,也早就给你调养好了!你骗得了你那个憨傻的阿父,骗不了我!”
她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炬,死死盯住程少商的眼睛,仿佛要透过这双清澈的眸子,看穿她所有的秘密:
“说!你和汝阳王世子裕安,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
程少商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着阿母那如同审讯犯人般的凌厉眼神,心中涌起巨大的委屈和不解。
这是她的阿母啊,她盼了十五年的阿母,为何重逢后的第一次单独相处,竟是这般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