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寂静中仿佛被拉成了细韧的丝线，紧绷着，缠绕在客厅里两个静止的人影之间。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千斤重担，压在傅雨霏的心上，也叩问着叶尘冰封的心门。
傅雨霏维持着挺直脊背的姿态，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叶尘身上，等待着最终的宣判。她的脸颊上泪痕未干，眼眶红肿，那份平日里被精致妆容和华服包裹的强势与冷艳，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赤裸的、带着痛楚的坦诚与脆弱。她像是一个交出了所有筹码、等待命运轮盘最终停驻的赌徒，紧张得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叶尘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微垂着头，让人无法窥见他眼中的情绪。然而，他并非无动于衷。
傅雨霏那带着颤抖和泪意的剖白，如同涓涓细流，又似惊涛骇浪，一遍遍冲击着他构筑已久的心防。那些话语，与他脑海中不受控制闪过的画面，交织在一起。
他想起初见她时，她隐藏在强势下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想起在小公寓里，她笨拙地学着使用普通厨具，只为给他做一顿像样的晚餐时，鼻尖沁出的细汗；想起她依偎在沙发里，看着无聊综艺时，偶尔发出的、与他认知中那个傅总裁截然不同的、轻松的笑声；更想起在那次针对她的隐秘袭击中，她下意识地想要挡在他身前的那个瞬间……
那些被欺骗的愤怒、被隐瞒的屈辱、被推开的冰冷所暂时掩盖的、共度过的点滴温馨与生死相依的瞬间，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它们真实地存在过，带着温度，烙印在他的记忆里，无法抹除。
他也看到了她的痛苦。不是伪装，不是算计，而是真真切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悔恨与煎熬。她流泪的样子，她颤抖的声音，她放下所有骄傲、近乎卑微地道歉并交出选择权的姿态……这一切，都与他认知中那个永远掌控一切、冷静自持的傅雨霏，截然不同。
恨吗？
自然是恨的。恨她的欺骗，恨她的不信任，恨她将他置于那般可笑和被动的地步。
但恨意的底下，是否还藏着别的什么？那些共同经历的温暖，那些悄然滋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过的情愫，是否就真的被这场风暴彻底摧毁了？
长时间的沉默，于傅雨霏是凌迟般的煎熬，于叶尘，则是一场激烈而无声的内心风暴。理智与情感，受伤的尊严与残存的温暖，离开的决绝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在他心中剧烈地交锋、撕扯。
冰封的湖面之下，暗流汹涌，几乎要破冰而出。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他低垂的眼睫，颤动得愈发明显。
傅雨霏的心，随着他每一丝细微的变化而起伏。她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看到他喉结几不可察的滚动，看到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激烈的情绪在翻滚、挣扎。
她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
终于，在仿佛跨越了漫长世纪之后，叶尘一直微垂的头，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毫无回避地，迎上了傅雨霏那双盈满泪水、带着无尽期盼与恐惧的眼睛。
那双眼睛，曾经清冷如寒星，此刻却只剩下红肿和脆弱。里面映照出的，是他自己同样复杂而疲惫的面容。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傅雨霏屏住了呼吸，连眼泪都忘了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