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高烧之后,自那个手心交握的瞬间之后,傅雨霏发现自己的词汇库里,似乎遗忘了两个最简单的字——谢谢。
它们无数次在她胸腔里酝酿、盘旋,如同被囚禁的鸟儿,焦灼地撞击着喉咙的牢笼,却总是在即将冲破唇齿的刹那,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硬生生堵了回去。
该如何谢他?
谢他彻夜不眠的守护?那不仅仅是换毛巾、推拿穴位,更是黑暗中那道沉默却如山的身影,是她脆弱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如何承载那份在绝望边缘被托住的重量?
谢他日复一日、看似寻常却精准熨帖她身体状况的药膳与照料?那不是钟点工程式化的服务,而是基于对她气息、脉象细致入微的观察后,无声的调理与滋养。一句“谢谢”,如何度量那份融入一粥一饭的专注与用心?
谢他洞察人心,在她迷茫于商业迷局时,提供那独一份的、直指核心的“望诊”?那不是顾问的分析报告,而是超越逻辑的直觉与智慧,一次次为她拨开迷雾。一句“谢谢”,如何回报那份关乎决策成败的关键提醒?
谢他在车流前,那出于本能、不容置疑的一握?那瞬间传递过来的温度与力量,早已超越了安全的范畴,像一道无声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内心深处某个荒芜已久的角落。一句“谢谢”,如何能形容那触电般的心悸与随之而来的、翻天覆地的慌乱?
这些“谢谢”,分量太重,意义太深,早已不是寻常社交辞令所能承载。
它们关乎依赖,关乎信任,关乎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超越契约的守护与……亲密。
每一次,当她看到叶尘默默将她喜欢的玻璃杯洗净放回原处,当她闻到清晨厨房里飘出的、恰好能唤醒她疲惫脾胃的粥香,当她感受到在她偶尔提及工作压力后,当晚枕边安神香囊里似乎又多了一味宁心静气的药材时,那声“谢谢”便哽在喉头。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化作一个更加专注的凝视,或者一个更加顺从的、喝下他递来汤药的动作。
有时,她会刻意找些别的话题。
“今天……凉亭那边忙吗?”她端着水杯,状似无意地问。
“尚可。”他擦拭着琉璃台,头也未抬。
“这盆薄荷,长得真好。”她指着阳台那株生机勃勃的植物。
“嗯,喜水,需光照。”他言简意赅。
对话干巴巴的,像缺乏水分的土地。她试图用这些无关痛痒的交流,来填补那因“谢谢”缺失而显得空旷的沉默,却发现自己笨拙得可笑。